曹淑毫不留情地讥讽了一句,“哟,你在这建康城还有朋友?”
王悦顿住了,小心地兜住了自己的自尊心,低声道:“有的有的,有的。”
次日清晨,王悦起床洗漱后,打算再去谢家磨一磨,昨日没磨出来,今日继续,他仰头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王有容!出门了!干活了!”他朝着院子外喊了几声,起身去穿外衫。
这年头睡得比主子早、起得比主子晚的幕僚也是没谁了。
王悦穿好衣服走出门,王有容打着哈欠走过来,一瞧见王悦,他忙换上一脸的殷勤。
王悦果然闻到一股扑鼻的芳香汹涌而来,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又觉得不妥,有损威严,“算了,走吧!”他转身大步往外走。
王有容便高高兴兴地应了一个字:“是!”
一路上,王悦都在考虑一件事儿,无论如何,陈郡谢氏是要拉拢的,他记起那位谢家大公子的眼神,觉得此事怕是不太容易。不去看那人与谢景极为相似的脸,光是看谢陈郡此人的一言一行,王悦觉得此人不太容易对付,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谢陈郡这人瞧着无欲无求的,根本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这筹码抛不出去,接下来的事儿没法谈。
王悦忽然又笑了下,其实光凭谢陈郡那张脸,王悦觉得无论他要什么,自己都会给他。谢陈郡怕是不知道,他那张脸在自己这儿值多少钱。
若他真的是谢景……王悦想起昨日谢陈郡望着那画的眼神,又是一阵恍惚。
到了谢家后,王悦没直接进去,反而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望了会儿,乌衣巷人来人往,可谢家这白墙青瓦瞧着却是冷冷清清的,看久了,人的心里空落落的。这户人家确实是门庭冷清。谢家人这些年低调为人低调行事,养成了这副含蓄气质,任谁都想不到,在不久的将来谢家能一跃成为江东士族之首,到时候这门那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了。他翻身下了马车,走上前去敲了下门。
青衣的小厮上前来开了门。
王悦微微一笑,“去,喊你们家大公子起床,要接客了。”
正开着门的小厮脚下猛地一个踉跄。
王悦进了门,轻车熟路地往谢陈郡的院子走,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着王有容道:“不要弄得我们王家人像匪寇一样。”
王有容瞅了眼立在谢家大堂中整整齐齐的两排王家带刀侍卫,又回头认真地瞅着王悦,思索片刻后,点点头。
王悦这才转身继续往前走,谢家的下人挺少的,谢陈郡的院子里更是连一个侍从小厮都没有,王悦推门进去时,院子里冷清地像没人住似的,阶前甚至还有两抹碧绿的青苔。
谢景坐在院中读书,闻声回头看了眼。
“谢大公子?”
谢景望着他,王悦倚着门懒懒地打了个招呼,一身烈烈朱衣在满庭萧瑟中尤其引人注目。
王悦笑了起来,“谢大公子,大清早出门晒太阳啊?”他又看了眼谢景手里头的书,“哦,看书呢?”
谢景伸手慢慢抚平了书页,“世子兴致不错。”
王悦走上前,相当无礼地从谢景手中直接将书抽出来,“看什么呢?”翻了两页,王悦眉头抽了下,没看懂,他忽然奉承道:“确实是当过夫子的人,学识就是高。”他说着望了一眼谢景,“昨日没来得及同谢大公子多聊聊,我竟是忘记了,谢家公子从前还是我的夫子。”
见谢景不说话,他又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十五岁坠过马,头上受过伤,是真忘记了。”
谢景望了眼他,没说什么。
王悦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无论多少次瞧见这张脸,他都要恍惚一阵子,他忽然笑道:“夫子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真是像。”他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像是同一个人似的。”
谢景望了他许久,缓缓道:“世子说笑了。”
“你说这世上如何会有这般相似的两人?”王悦低身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倾身压在了谢景的身上,低声道:“弟子不解,还望夫子解惑。”
谢景看着近在咫尺盯着他瞧的王悦,“世子,弱冠当立,我离开太学多年,已经教不了世子了。”
王悦笑了下,“夫子,我那故人于我而言很是重要,不知夫子能否指点一二,我对夫子感激不尽。”
“世子是通脱之人。”谢景望着王悦琥珀色的眼睛,“世子当知道往者不可谏。”
王悦手撑在轮椅上,低头看了他许久,他几乎是贴着面前的人,忽然他笑了下,低声道:“谢景,我昨晚梦着你了。”那声音又轻又低,带着股很浓的依赖味道,又有些疲倦与难受。
谢景望着王悦眼中瞬间起了波澜,他忽然没了声音。
王悦将他那一瞬之间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狠狠地抖了下。他不过是试探了一句。他盯着谢景,一双眼锐利至极,“谢陈郡,想说什么?”话音一落,他才发现自己撑着轮椅的手抖得厉害。
谢景的视线也落在了王悦颤抖的手上,他没说话。
王悦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忽然冷冷笑了下,“谢陈郡,你玩我呢?”
谢景听出了王悦声音里头的颤抖。
王悦用力地甩了下手,起身站了起来,不知怎么的,自己先沉默了。装疯卖傻习惯了,他垂眸敛了眼中情绪,忽然漫不经心笑道:“谢大公子,失礼了。”他神色如常,好似刚才那在人家家里耍横的不是他,又开始黏黏糊糊地和谢景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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