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那个人也一如今天一样穿着一袭白衣,眉清目朗,如初雪凝辉。
当时满园初樱春色,如今满堂锦袍朱衣,但是哪个也没有像他那样可以让自己久久相望。
“先生,你怎么总穿一身衣服?”他隐隐听得列战英对蔺晨说。
“又乱说话,我这怎么是一身?”蔺晨道,“我白天穿的那身破了,才换了这身。”
“你这身跟那身看起来也差不多。”
“怎么差不多,白天我穿的那身是临安织造的葳蕤雪,现在我穿的这身是苏绣坊的千云白……”
“反正都是白的。”
“你不懂,白色显瘦。”
萧景琰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突然蔺晨却转过头来,两个人视线对上。
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边,一时尴尬,不知道是不是该立刻移开视线,只好僵在那里。
没想到蔺晨却微微一笑,随手举杯向他致意。萧景琰心头一松,也举杯向他还礼,突然又想到那个人身上还有刀伤,喝酒是不是不好。但是杯子已经
贴到唇边,宫廷御酿甘甜畅口,一下子就喝了个干净。
皇帝正与坐在阶下右手方的长盛公主闲话家常。
公主远道而来,本贵为客,今日在兵马大道上受了惊吓,又折损了侍婢侍卫。皇帝没有将她安排在使者行宫,而是特意安排在公主府,又问她吃穿用
度衣食住行是否有缺,想要抚慰她的心人人都看得出来。
说到长盛公主才貌双全却至今还未婚配,皇帝便忍不住慨叹起来。
“可惜我这些儿子里面,竟然是没有一个能够如公主一般技艺奇绝享誉天下的。”皇帝轻轻拍了拍膝盖,慨叹道。
“陛下过奖了。”公主道,“谁都知道大梁皇子个个是人中俊杰,逸群之才。”
“那不知公主觉得我这个儿子怎么样?”皇帝笑眯眯地看着阶下的萧景琰。
长盛公主微微颔首,似乎有些羞怯:“靖王殿下仪表堂堂骁勇善战,是天下女儿心里的英雄。”
皇帝哈哈大笑,似乎甚为满意。
“靖王,公主殿下如此盛赞你,你还不快快谢过公主殿下。”
“公主谬赞。”萧景琰道。
“是靖王过谦了。”公主笑了。
击节声止,歌舞停歇。皇帝举杯,并给众臣赐酒。
“今天朕非常高兴,因为我们大梁有两件喜事。”皇帝笑吟吟道,“这第一喜大家都知道,再过一个月就是朕的六十寿辰。朕老了,但是朕的江山没有老
,山河太平,人民富庶。至于这第二喜嘛,”他看向座下,“公主未嫁,靖王未娶,如今梁渝两国互为友邻,和睦如一家,若能再结秦晋之好,岂非亲
上加亲。爱卿们说,这怎么不是一桩大喜事呢。”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大家终于明白过来,长盛公主此次前来金陵,不仅是为了贺寿,也是为了代表大渝皇帝来谈两国联姻之事的。
几个月前靖王妃病故,没有给靖王留下任何子嗣。
过去靖王征战沙场,整日不在金陵,皇帝也不喜欢他,所以他有几个妃子、有没有子嗣,似乎大家也不关心。可如今誉王已死,太子被废,皇帝属意
的治国之才似乎就只剩下靖王一个了。于是靖王的选妃和子嗣问题一下就变成了大家关心的对象。
本来金陵那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哪个不眼睁睁地盯着这个靖王妃留下的空缺,想要求皇帝给自己还没有出阁的女儿赐婚。
可是谁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会来这么一出。虽然大家连连给皇帝道喜,但是心里也明白未来皇后之位恐怕是轮不到自家闺女了。
这杯皇帝的赐酒喝下去,也是各得滋味。
但是靖王却没有喝,只是握着酒杯枯坐在那里。
皇帝见他也不谢恩,便提醒他:“景琰啊,你老大不小了,也该重新考虑立个正妃了。”
大梁历代而来,异国公主虽也有嫁娶,但从来都只纳为侧妃,没有立为正妃过。
大家都不明白皇帝为何如此属意这位异国公主,想要为她破一个先例。
没料到萧景琰却放下酒杯,径直站起来,走到大殿中间,对着皇帝跪拜下来。
“父皇,柳氏刚刚亡故,儿臣愿为她守丧三年。公主蕙质兰心,荣华无双,儿臣不敢耽误公主良缘,还望父皇为公主另觅人选。”萧景琰恳请道。
这个儿子,就知道触他霉头!
见萧景琰这样不识抬举,皇帝不禁十分恼怒。可是当着公主和众多大臣的面,他不好发作,只得憋着一口气道:“你们看看,我这个儿子,重感情得很
哪。”
“不过靖王,”他神色一凛,口气森然严厉起来,“王妃受佛法点化,脱出人间大苦,此为大喜,何丧之有啊。”
皇帝的语气里带着警告的意味,要这个儿子识大体顾大局,莫要再在众人面前顶撞他。
可是萧景琰却仿佛置若罔闻,依旧跪在地下,恳求道:“父皇……”
皇帝被拂了面子,龙颜大怒,正欲发作,忽然听得座下有人开口。
“陛下,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当不当说。”
说话人穿一袭白衣,面貌俊雅,气质清俊,站如拔地而起,衣袂扶风带云,有杨柳的fēng_liú,也有古松的淡然疏阔。
皇帝认得他,他就是那个靖王门客,据说什么琅琊阁少阁主的蔺晨。
上了殿来居然也敢不束发不戴冠,如此大胆,古往今来大概也就他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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