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耀,他竟然哭了。他张了张嘴,说道:“十八娘,我疼。十三年了,我第一次感觉到疼。崔闽,我欠你……”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十八娘打断了,“哥哥可不欠他,我是用玉牌请的他。”
她将自己与王六郎的将来卖得一干二净,才换来了崔闽这几针。沈耀不欠他的。
崔闽瞪了十八娘一眼,却是没有说话,接着下针,到了第三十六针的时候,突然一股难闻的味道在房间里散发出来,接着,那三十六口针突然齐齐出血,黑到粘稠的血,从血槽里汹涌而出。
沈耀的脸一下子惨白惨白的,他咬紧牙关,满头豆大一点的汗珠,他抓着十八娘的手在颤抖。
十八娘觉得,自己的这半条胳膊怕是要废掉了,可见沈耀有多疼。
“崔闽,你那个噎死人的大药丸子还有没有,快给我哥吃一颗。”她可是亲眼见了,李子期吃了那个大药丸,一下子就解了毒,活蹦乱跳的。那绝对是好药。
崔闽却是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地说道:“就那一颗,价值千两,还被阿来偷偷送给你们了,哼,哪里还有。”
“两千两,你给我来三颗罢。”十八娘豪气的说道,前几日东珠不还说她的山头出了玉吗,那她应该很有钱吧。
沈耀被她的豪气震伤了眼,突然想到,当年他号称fēng_liú才俊的时候,也没有像妹妹一样,如此纨绔的一掷千金……
这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到底长成了个什么样子?再想起偶尔听到小厮们说起的沈庭和沈琴,他突然觉得自己中毒的地方可能不是腿,是肩膀。快要被压垮了!
崔闽一听,欣喜若狂,大手一挥,“没问题,买三送一,三日后我来扎针的时候,给你带过来。”
突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怎么办?十八娘突然很想一巴掌扇死崔闽,但是看到沈耀生气勃勃的样子,她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心里,还是很感激崔闽的,不过是两千两罢了。
直到黑血不那么黏稠了,崔闽方才收了针。对着沈耀说道:“三日后,我再来,这儿有一瓶补血的丸药,算是我多谢你当年的解围之恩,就不收钱了。你且末心急,等毒彻底解了,再让人扶着,尝试着行走。你有个好忠仆,你这腿伤了十三年,按说早就要枯萎了,如今却还好好的,想必花了很多工夫罢。”
沈耀看着门口的小厮,眼神柔和起来。他遭难之后,原本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渐渐地散了去,又来了长安,被武氏败坏了名声。身边竟然只剩这小厮阿松一人。
阿松每日里为他按摩腿,不知道私下里寻了多少偏方,受了多少次骗,才让他这一双腿,除了不能行走,与常人无异。想他一个前程远大的世家子,竟然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连如厕都不能自控的废物。
一夜之间,天都塌了,是阿松用他稚嫩的肩膀给他留下最后一丝光亮。
崔闽说完,又带着阿来走了。
十八娘看着沈耀看着小厮柔和的样子,心里颇不是滋味。
“哥哥,其实不止是他待你深重,孔家姐姐到如今,都还没有出阁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沈耀的裤腿绑好,又帮他把鞋子穿好。
沈耀一听,愣了神,苦笑起来,“是我误了她。我原想着淡出世人面,退了亲,她便可以自寻好前程,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固执。”
“哥哥,当年祖父遇刺,却累得阿娘的事,你怎么看?”
这是他思考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问题,答案自然能够脱口而出。
“天子此人,胸有大志,焉能让天下权力分散于世家之手?藐视皇权的一群人,简直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改元之后,天下大定,又正是混乱的尾声,他先屠鲁氏满门,狡兔死,走狗烹。再假借前朝遗孤之名,派刺客试探世家虚实,那一阵子,许多家都或多或少的遭了刺杀。大家心知肚明,却谁也不会撕破这个脸。没看到清河崔氏,不照样将女儿嫁进宫中了吗?”
他见十八娘点头,又接着说道。
“至于阿娘的事,明显就与其他家的不同。那些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看起来刺杀祖父,对我们几人,却是狠戾异常,刀刀致命,这不是试探,是真的刺杀!想来是阿娘的仇敌。起初我想的是因为她是鲁氏女,可是天子连外祖父都容下了,不可能容不下这外嫁之女?”
“后来我认为是武归,她性情偏颇,与阿娘又有嫌隙,若是阿娘死了,她就是内宅之主,我死了,沈瑜就是父亲的长子。可是她出身低微,又哪里有本事掺和进去呢?所以我又糊涂了,但是我直觉,多少和她是脱离不了关系的。”
十八娘直直的看着沈耀的眼睛,她的眼中满是熊熊之火,好像一不小心触碰到,就要起燎原之势,将整个世界燃烧殆尽。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就……是……武……归。”
她从袖袋里拿出那个平安扣,放在沈耀的手中。
“这是阿娘临死前,交给袁阿么的真正遗物,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这是和田玉,只产自鲁家军驻扎的那一片地儿,这上头绣的是荷花,武归以前的名字是武荷。我遣人去打探了,武归就是边城人士,晋末战乱民不聊生,卖儿卖女的多得是,草莽之人发际,一跃成新贵的也多的是。若是那武归,在入鲁府之前,便有故人呢?”
沈耀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妹妹到底受了什么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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