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娘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眉尖微蹙。
一道雪亮的目光直直撞进她的视线,像某种野性未脱的小兽,凶狠地盯着她。
那是个衣衫褴褛、面庞黧黑的少年郎君,看去似乎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双手捆缚在背后,瘫坐在凌乱肮脏的菜叶之中,眼神阴鸷。
裴英娘觉得对方看起来有点眼熟。
她犹豫了一下,掀帘把半夏唤到跟前,“我有话和八王说。”
李令月摇裴英娘的胳膊,“你叫八王兄过来做什么?”
裴英娘想了想,随口道:“那些坊民很可怜,有几个小郎君看起来和咱们一样大,我问问阿兄他们会被抓到哪里去。”
李令月哦了一声,没多问。
李旦勒紧缰绳,引马回转,在卷棚车旁俯下身,“怎么?”
裴英娘手撑着车窗,凑到李旦的耳边,指指那个黑黑瘦瘦的少年郎君,“阿兄,那是马氏的儿子。”
蔡四郎的五官和马氏很像,都是长眉凤眼,薄嘴唇,只不过马氏性情温婉,面容亲切柔和,而蔡四郎的眉眼更锋利,看起来有些刻薄。
李旦漫不经心回头扫一眼蔡四郎,“小事而已,先回宫,我留下杨知恩照应。”
裴英娘扯扯他的衣袖,“人多口杂,不晓得他是怎么掺和进去的,咱们不方便插手。阿兄派个人去裴家,张娘子会帮我打听的。”
李旦嗯了一声。
车驾继续往北边的蓬莱宫驶去,蔡四郎死死盯着卷棚车,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才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丝绸之路这个说法是后世提出来的,当时没有这个称呼,不过里就不讲究了哈。
话说唐朝时,借着丝绸之路发财的其实不是大唐子民,而是控制丝绸之路交通要道的一部分胡人(后世称之为粟特人),粟特人有钱到长安的王公贵族都羡慕嫉妒恨。
初唐时商人的地位还是可以的,武则天的父亲就是靠投机经商发家的,但总体还是以抑制为主,当时生产水平比较低下,一个农耕国家要休养生息,发展生产,养活更多的人口,确实不能太鼓励商业,这一点是从当时的社会环境考虑的,不是朝廷傻白甜,非看商人不爽。
第34章
回到蓬莱宫, 裴英娘把装在水瓮里的鱼献给李治, “这是阿兄钓的。”
李治看她捧着黑漆水瓮,一脸认真严肃的神情,摇头失笑,示意宦者上前抬走水瓮。
“是旦儿钓的鱼?让膳房做一道切鲙吧。”
李旦这才明白裴英娘为什么坚持把几条半死不活的鱼带回宫,看她一眼, 垂下眼眸。
李治再问起他宴会上的情形时, 他顿了一下, 不想辜负裴英娘的苦心, 掩下厌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舒缓平和,“热闹是热闹的。”
简单一句,其他的不肯多说了。
李治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轻轻叹口气。姑母的打算是好的,但李旦和李显不一样。
李令月无知无觉,专心致志埋头吃一盘泛着丝丝凉气的酥山,时不时被冰凉的酥酪凉得哎呦一声。
裴英娘甩甩酸疼的胳膊, 悄悄舒口气, 李治和李旦最近似乎起过争执, 父子关系有些紧张。那几条鱼是她为父子俩搭建的台阶,哪怕只能让他们稍微缓和一点点,也不枉她一路抱着水瓮的辛苦。
日暮苍山,晚霞漫天,半边天际烧得红彤彤一片, 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粼粼光泽,仿佛荡漾的水波。
李旦披着一身璀璨霞光,把哈欠连天的裴英娘送回东阁。
“明天散学后在东亭等着。”
裴英娘没有多问,回去倒头就睡。可能是白天出了一趟门,有些劳神,这晚她睡得很沉,连忍冬不小心把扇子砸在簟席上的声音都没能惊醒她。
李旦让裴英娘等,第二天散学后,裴英娘就真的老老实实坐在栏杆前等。
李令月午后一般会待在寝殿练习琵琶或是午睡,散学后直接回去了。
攀援在粉墙上的凌霄花已经开败了,花苞只剩下零星几朵,郁郁葱葱的藤蔓枝叶爬满半边院落。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工匠搭了一座新的绿墙。
墙角栽有几丛据说从剑南道移植来的芭蕉,长势泼辣,阔大的叶片绿得肥润,看起来汁水丰沛。
裴英娘不由得想起盛暑时节常吃的绿豆糕,看起来明快清爽,但吃起来却甜腻腻的,甚至甜得微微发苦。
明明知道不好吃,但只要看到那点清透的绿,还是想吃。
裴英娘越想越觉得馋,喝了几盅牛酪浆,才觉得好些。靠着栏杆看了会儿书,颇觉无聊。让半夏为她取来一管紫竹羌笛,试着吹奏,呜呜吹了半天,一个气音都发不出来。
她有些气馁,随手把紫竹羌笛撂在一边。
前不久她开始学乐理,儒学士建议她学一种乐器。
公主身份尊贵,不必学成才女,但养在宫里的金枝玉叶,不可能粗莽无知,什么都不会。
比如舞蹈和音乐,公主可以自己不会,但一定要会鉴赏,要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时下王公贵族家都会豢养舞伎歌女,有些艺伎的水平之高,连宫廷国手都不得不退一射之地。
世家妇人参加宴会时,舞姬们翩翩起舞,观舞的人有时候得认真品评,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不能看到什么都赞一声好,那是会被笑话成粗鄙小家子气的。
裴英娘见识短浅,和自小耳濡目染、从会走路起就知道该用什么方式享乐最风雅的李令月不一样,必须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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