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们鱼贯而入,佳肴珍味很快摆满食案。
咸甜毕罗,玉露团,绣球丸子,腌的醋芹、野菌,葱醋鸡,清炖牛犊,烤鹅,炙斑鸠,鲜乳炖鹧鸪,鱼脍,凉拌菠薐菜,旋鲜瓜姜,清凉臛碎,鳜鱼臛,蛤蜊汤……
因天气热,主食备了除了黄米肉羹、汉宫棋、羊肉汤饼,还备了清风饭。
淘洗过的水晶饭拌上酥酪、龙脑香、石蜜粉,用海棠花金缸盛放,垂入深井,等金缸冷透,清风饭便做好了。清风饭和酥山一样,虽然解暑,但吃多了伤胃,宫中多女眷,受不得阴寒,一般只有大暑时节才做它。
裴英娘体虚,平时不敢多吃冷饮,前一阵因为小日子闹头疼,忍冬连冰碗、六月雪都不许她碰,这会子看到晶莹雪白的水晶饭,不由食指大动,点点摩羯纹银盘,她要吃这个。
大暑节气早过了,不知道膳房的仆役怎么会想到做这个,刚好她好久没吃了。
内侍忙执起八棱壶,往水晶饭上淋一层薄薄的牛酪浆,双手平举至眉间,送到裴英娘的食案前。
宫人为裴英娘挽起袖子,她高高兴兴拈起忍冬纹银筷,迫不及待伸向银盘。
李治轻笑一声,按住她的手,示意内侍挪走银盘,改用小碗盛,“别淘气。”
裴英娘眼睁睁看着银盘离自己的筷子越来越远,恋恋不舍地叹口气。
宫人们都笑了。
这时,窗外也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水精帘被人劈手掀开,李令月疾步奔进内殿,“英娘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气喘吁吁的宫人们才跟在她身后小跑进来。
裴英娘看她未梳高髻,穿藕荷色对襟上襦,红黑间色裙,衣着简单,未饰簪环,料想是刚听说自己在含凉殿就赶紧过来了,来不及换衣梳妆,心里一热,起身迎上前,“阿姊。”
李令月走到裴英娘跟前,按着她坐下,不许她起来,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缓口气,忍着笑道:“英娘,你打扮成女道士,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裳,看起来更像娃娃了!”
裴英娘心中的感动不翼而飞,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取笑她的道装!她都拉下脸皮顶着两朵大红花来吸引注意了,李令月就不能放过她吗?
她轻哼一声,扭过头和李治说话。
李令月扯扯她的衣袖,她爱答不理。李令月再接再厉,揪揪她的头巾,她依旧不回头。
李令月怕她生气,围着她讨饶,“好妹妹,你理一理我呀。”
裴英娘听她说得可怜,瞥她一眼,纡尊降贵般,缓缓道,“我像娃娃吗?”
李令月眼珠一转,笑嘻嘻道:“我错了,英娘不像娃娃,更像是菩萨跟前的仙童!给你戴上花冠,就更像了!”
说完打趣的话,怕裴英娘不依,飞快挤到另一边,和李治一起笑成一团。
裴英娘看着笑得红光满面的父女俩,算了,难得回一次宫,不和他们计较了。
仙童也好,娃娃也罢,至少不难看不是?
热热闹闹吃完一顿饭,有两个女儿相伴,李治果然吃得香甜,比平时多用了一碗肉粥。
饭后,李治惦念着刚才提起的海棠花,裴英娘让宫人们在海棠树下铺设簟席香案,供香炉,设棋盘,父女几人围坐庭前,一边下棋,一边赏花。
正正经经下棋,裴英娘可谓盘盘皆输。
李令月坐在旁边围观,一边看,一边吃醍醐饼,一边饮茶,一边叹气。
叹得裴英娘眉头紧皱,想一把掀了棋桌:观棋不语真君子,阿姊你再叹气,再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我,我要打人了!
“阿姊,你来执棋吧。”又输了一盘后,裴英娘拍拍手,不由分说,把仿佛成竹在胸的李令月拖到棋桌前,按在李治对面,“让妹妹看看阿姊的棋艺如何。”
李令月干巴巴笑了两声。
李治笑而不语。
这回轮到裴英娘一边看,一边啃醍醐饼,一边饮茶,一边叹气了。她有些纳闷,李令月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嘲笑她不会下棋?
李令月蔫头耷脑,暗暗瞪李治一眼,阿父太无情了!这种时候也不晓得让她几局,好歹得让她在妹妹面前赢一盘挣点面子吧?
日光西斜时,尚药局奉御在殿外求见,亲自催促李治服药。
待李治吃过药睡下,裴英娘和李令月告辞出来。
裴英娘要赶在日落前回永安观,李令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私房话,才舍得放她走。
蔡四郎等人身份低微,不能进内宫,只能在宫门前守候。
等到裴英娘出宫门,蔡四郎立刻套车,“贵主,纸匠、工匠还要送进宫吗?”
“不必,带他们回醴泉坊。”
裴英娘带纸匠进宫只是为了向武皇后展示出她绝无私心的姿态,她料定以武皇后的处事风格,不会真的扣下纸匠。
其实武皇后扣不扣人,结果都是一样的。宫中有擅长雕版印刷术的匠人,醴泉坊的工匠只是改进了造纸和雕版而已。刊印书籍费时费力,但基本工艺简单易懂,不像火药之类的绝密技术有严格的配料方子,裴英娘的第一批线装书一旦问世,不出两个月,别人就能仿制出一模一样的来,甚至比她的做得更好。
与其到时候陷于被动,不如她主动向武皇后献书。
这是裴英娘和武皇后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她能够安安心心折腾,除了李治的扶持之外,亦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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