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统带便歇在原辽将的行辕中,睡到半夜时分,猛听得四下里迭声惊呼:“火!火!”登时惊醒,急忙跳起身来穿衣披甲,只见红光耀眼,已自窗棂上映了进来。跟着军兵飞也似连番来报:
“东门起火!”
“南门北门起火!”
那统带急冲出房,只惊得目瞪口呆——岂止是三门起火,这城中早已祝融神下界、焰摩天临凡,自屋顶、街面、壁垒、营盘,烧作了一片火海。众阻卜兵梦中惊觉,自相践踏,都在冒火突烟,夺路逃命。那统带急忙上马,号令众军向外猛冲。但此时东南西三门已被火封死,误走方向的阻卜兵被烧死烧伤了数千之多,满城哭喊之声,军心大乱。众军逃命的心切,哪个来听他号令?好容易约束住一彪人马,已不到城中半数,听得北门无火,也只得率军向北突围。
方到北门,忽听一声梆响,迎面乱箭齐发,暴雨般劈头盖脸攒射过来。阻卜军呼叫连连,但到此时回头不得,只有拼了性命挥刀拨打,夺路前冲。三万精骑,只不足万人仗着马快,冲出了那一座鬼门关,其余的或遭火焚,或中箭石,皆生生困在了河董城内。
那统带冲出城来,放眼一看,登时心上凉了半截,但见一带旷野星星点点尽是火头,竟几近十万之数。那统带冷汗直冒,心中只道:“这……这辽军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却听身后人喊马嘶,辽军已包抄上来,黑暗中四面八方俱是杀声,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马。这时阻卜军没一个有心恋战,放开马力,急向北退。
正奔走间,忽听前方水声哗哗,已到了沱漉河畔。跟着惊呼大作,当头数十军兵奔得快了,收马不及,竟是失足直跌进河里去。那统带眼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把牙一咬,拨转马头高声叫道:“大伙儿冲!”这当儿背水一战,阻卜军都知拼杀或可有一线生路,一个个奋足余力,掉头向辽军猛扑。
常言道哀兵必胜,然阻卜军此时哀则哀矣,必胜之机却是不见。饶他们个个勇猛,人人剽悍,然辽军以逸待劳,本已占定了先机,更不消说,还有那一柄当者披靡的刀!
刀光所至,只无一人一骑走得过一招一势,说什么马蹄到处鬼神嚎,当真是英雄一怒应流血。阻卜军空自做困兽之斗,但今夜这一道刀光所粉碎的,哪里只是战阵,惊心裂胆,竟将阻卜兵向来骁勇的性情都劈做了齑粉,不过片时,人人力穷寻走路,个个望乡拍马还。那统带只杀得头晕眼花,眼前金铁人马都搅作了一团杂色,只看得清辽军阵大旗翻卷,火光下明现着一个“萧”字。
原来萧峰军轻骑急插,二日前便早到了河董城。阻卜所见的溃逃军士,皆是他们诱敌之兵。城中各处安排下干草火油,待阻卜军入城歇息,几个细作稍一纵火,登时烧成了一座熔炉。这一支辽军若论实数,实则远少于阻卜,那统带出城所见,却是辽兵受命,每一人须点起十个火堆,虚张声势;阻卜军却哪里辨识的清!果然只余逃命之心,更无死拼之意,一番激斗,困于河岸。这都是出自慕容复的用兵之策。
此时那统带左冲右突,突围不得,更不存侥幸之念,把心一横,反提马迎了上去。倏然夜空中冷光骤现,耀眼生花,竟连对手面目也不及见,便是一道劲风,气为之窒,那刀当头疾劈下来。这一刀之出,果然便只一刀,并无后招,然而刀势所及,已将二丈之地尽罩其中,既无空隙容人躲避,更无时间与人招架,除了硬接硬挡,再无第二条路好走。
那统带背上倏地一凉,刹那间明白了为何自己军中尽多勇士,却无人能挡得一刀;也只好吸一口气,攥紧手中狼牙棒,用足了十二成的力量,向上硬接。只听当地一声巨响,火花四溅,那统带手臂一阵剧烈酸麻,只觉几乎已不属己身,手中一轻,那镔铁狼牙棒已从中削做两截,远远飞了出去。刀锋余势所至,又是喀喀两声,这统带身上铁甲、皮裘跟着从中而裂,露出黑毛羼羼的胸口;而自额至胸,一道血痕深有半寸,只消再进两分,便是开膛破肚之灾。
那统带本来胆气豪粗,但征战多年,却从无一次去死如是之近,只觉温热黏腻的血缓缓滑下面颊,刹时心头冰凉,绝望一起,筋骨几废,呆坐在马上,双眼一闭,瞬间只分必死。但片刻间,却不闻那刀再落下来,只听见对手一声长笑,朗声道:“能接我一刀,也算得是条好汉,你去罢!”蹄声一起,竟是拨马去了。
那统带死里逃生,怔怔地睁开眼来,只觉双手中满掌都是冷汗,一拨马缰,掉头便向阵外冲去。他实在不知,若此时再不走,还有没有机会逃过那把看也看不见挡也挡不住的要命的刀!
主将一逃,阵中愈发乱作一团。只听辽军齐声高喊:“投降的免死!” 阻卜兵军无斗志,再无力与抗,纷纷丢了兵刃,下马请降。有些困兽犹斗之人,却如何能以寡敌众,片刻间或杀或擒,都做了麾下败绩。
这一仗辽军撒里葛部以八千之众,大破敌军三万,除那统带,竟无走脱了一人。
这时天光渐明,火堆火把烧到了尽头,慢慢都熄了下去,白烟袅绕中,众辽兵重重喘息着,彼此对视,放眼看着这一片广袤的战场,看着那一杆风中猎猎的“萧”字帅旗,举起手中长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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