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那个人单手擒着自己的下颌,调笑着问“游翎,敢不敢和本尊走”的时候,他居然赌气般的同意了。那个人曾经承诺,要为最美的鸟儿打造最华贵的鸟笼,他确实做到了,然而,当游翎踏入其中的时候,他这才明白,那句仿佛世界都在他股掌之间的承诺,却意味着监禁。
整整一百年的监禁。
孽 债 ( 25)
一百年里,除了偶尔“荣幸”进入地宫,被恩赐享用自己的蚩尤部族,游翎接触不到任何人。他所有的喜怒、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能够满足那个人狎玩最高贵的鸟族的yù_wàng。
而最令游翎感到耻辱的是,蚩尤给他下了冥府最恶毒的媚药??“分桃散”,非施药者不得解,唯有与施药者交合,才能抵御蚀骨一般的欲念和痛苦。这也就是为何,当帝澜终于千辛万苦的找到他,拼尽全力地守卫激烈厮杀将他带出之后,游翎却只能下贱地扑回蚩尤的怀里……
这也是为何,当帝澜与炎黄部族联手,讨伐蚩尤八十一勇部之时,游翎又披甲上阵,与心中牵念的昔日爱人兵戈相向。
??那是怎样的日子,日日屠杀爱人的部署,自己却与那些“食骨相生,不悖其桀”的恶人为伍;白天里,流血漂橹,冷眼看着战火绵延;夜里,却还要哭喊着、在最痛恨的人身下辗转承欢……
记忆不堪回首,恰在此时冷风夹着亭檐上的雪沫,灌入游翎衣领,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素来怕冷的游翎这才略略回过神,打起指尖,虚空祭起两团火焰。
可毕竟风大,又是隆冬最寒冷之时,纵是两团焰火在侧,风却仍能吹得游翎不住发冷。
帝澜看他受不得风寒,遂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在游翎肩头,又将他拉得离自己近一些:“你素来怕冷,却还这般吵着来看雪。”
“这银装素裹,我惦念着你该喜欢,所以无论如何也想你来看看。”
“是吗。”不着痕迹的一句,连游翎都听不懂,帝澜是接受了这番心意,还是仅仅为了应和。
为他披上外袍的手只在游翎肩头落了一下,就迅速离开。游翎恋恋不舍地正要缠住那份温暖,却看帝澜向后推了一步,在足下祭起了一圈法阵。
术法的光色以帝澜足下为圆心,迅速而安静地旋转、荡开。及至扩散到凉亭大小,忽而光色一动,围绕着凉亭,一道冰的高墙拔地而起。
那是由最纯粹的水凝结而成的冰墙,因而通透得不似实物,墙外之境不仅半点没有被遮挡,甚至更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那道冰墙阻隔了外界的寒风,游翎祭起的火种不再飘忽摇曳,周身渐渐也温暖起来。
隔着通透折光的冰晶屏障,游翎依靠在帝澜的怀中,蜷缩在雍容的火红色大髦里。肩上,帝澜的外袍隐隐传来微不可查的龙涎香的气息,数万年来恒久未变。
游翎略略侧过头,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赏雪的帝澜。
帝澜似是有所觉察,却没有说破,只是忽而开了口:“这九曲幽吟宫的梧桐树,居然也长得这样好了。”
“可不是,”游翎望了眼远处覆压着积雪的梧桐树,那擎天的结实枝桠,虽早已卸去春夏那般的葱茏,却将积雪如云托起,别有一番情趣,“这九曲幽吟宫的梧桐树,还是你亲手种的呢??帝澜,你还记得吗,那年陆地与海洋分割开来,尘泥落在大陆上。你知我喜欢梧桐,便以朱霞之色建了这九曲幽吟宫,亲自种上了万株梧桐。呵,帝澜,我还记得呢??每日一株,你整整种了二十七年……”
抬手轻抚过那轮廓分明的脸颊,游翎细细审度着那带着点冷毅的眉眼,隆冬之下,丰神俊朗:“三十年,于我们不过弹指一挥,却足以让这些梧桐茁壮成荫。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人界的生命,可以成长得如此迅速。”
“早春梧桐抽芽,夏季你便又为我培植了满园的牡丹,”游翎的声音带着并不甜腻的玎玲,那是雄鸟独有的婉转,“秋风满园之时,你我就在落叶纷纷的梧桐树下弹琴对弈;而冬天……”
游翎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明显的哽咽:“……冬天,帝澜,我们约好了是要听雪的。”
“那时,我虽比你早塑为人形,却毕竟术法羸弱。火的属性,每每到冬季便难以维持。也因此,我总是躲懒,不愿同你出门看雪。帝澜,你怎么就依着我了呢?你怎么……这么一依着便是数万年呢……”
“那时你连塑形都艰难,我怎么忍心,”帝澜听着他将往事叙叙而出,终于开了口,“凰鸟是喜冬眠的鸟儿。”
“是啊……”游翎的眼中,看不出什么在水光莹莹,“将近一万年里,那该是有多少个冬季,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就在那个地宫里,你用术法封住寒气,化作盘全的苍龙,将我蜷在其中。”
硕大的龙身,这么一蜷便是一个隆冬。他将朱色的凰鸟盘在龙身的中心,以自己的神识,守护着爱人的沉眠。那尾火色的鸟儿,总是喜欢将颈枕在龙颈上,五彩流光的羽翼覆盖着青色的龙鳞,酣睡得毫无防备。
那时,帝澜总是在想,这样矜贵、高傲的鸟儿,如果没有自己守护,那么,如此多个寒冷的冬季他要如何度过?当年的冬季,可比现在更加寒冷。
游翎将身子略动了动,略侧过身来,红发蹭着帝澜的脖颈,将脸轻轻贴在帝澜的胸膛上:“帝澜,我还记得有一年开春,你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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