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两人关系并不亲近。但在程家晏能独自活命之前,五行老人是他唯一的稻草,是他的恩,他的债。
也或许,是他单方面认定的亲人。
后来他在江湖游历,走到半面崖附近的小镇,遇见逃亡的师兄弟。他本不打算插手麻烦事,但看见傅明背着年幼的纪淮,便不由想起自己的境遇。
于是他做了一回善事。
成就了世上最大的恶。
武林大会之后,纪家旧案被传得沸沸扬扬,程家晏心里清楚,纪淮的复仇还未结束,五行老人在劫难逃。事先并不知情的自己,已经在酒桌上泄露了五行老人的行踪,对方被抓住只是时间问题。
他逃不出魔教,也无法阻拦纪淮,所以只能等。
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借助别人的力量,替师兄讨个人情。
如果是路贤弟的话——
背后传来细微脚步声,程家晏神思回转,扭头一看,正是傅明。
“如何?”
他径直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傅明隔着四五步距离,站定身体,面含歉意摇了摇头。
“我没能劝回他。实在对不住。”
程家晏的瞳孔很快紧缩了一下。
他盯着傅明,良久,才困难地张嘴问道:“你为何说谎?”
傅明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程家晏扯扯嘴角,露出个惨淡自嘲的笑容来。“你根本就没有帮我。若是你求了情,纪淮如何会不答应?”
“程兄高看我……”
傅明想要推诿几句,却被对方的笑声打断了。
“为何我会觉得你能帮我?”
程家晏看着傅明,眼神些许悲凉。“武林大会的时候,我就该看明白,你的心是冷的,除了纪淮,谁都进不了你的眼。你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愿看……一个不关心他人死活的家伙,如何会救人性命?”
面对程家晏的质问,傅明沉默无言。
他想起小屋内的对话。纪潜之微微笑着,用轻描淡写的话语将他的内心一层层剥开。
——师兄啊,事到如今,何必与我装傻?你不会替五行老人求情的原因,不是明摆着么?
——你力保聂夏二人,是为了给我留后路。他们若是死了,我便永远无法在江湖立足。但五行老人不一样,他原本就不是善人,就算死了,也波及不到我。所以师兄你从未顾忌五行老人,甚至对他不闻不问……承认吧,你心里只有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我。
纪潜之仿佛已经完全看透傅明心事,说话时眉梢眼角尽是餍足笑意。在昏暗而充塞铁锈气味的房间里,他亲吻傅明手心,柔声问道。
——现在,你告诉我,比起替人求情,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是我愚笨,竟然把希望放在你身上。”程家晏的话将傅明拉回现实。“不过也不怪你,这事儿原本和你没有干系。”
程家晏停顿片刻,又问:“他生前……受罪了吗?”
傅明张了张嘴,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诸事往矣,程兄看淡罢。”
听到这句含糊其辞的言语,程家晏喉结滚动,面上表情很是微妙,辨不清是哭是笑。
“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一直想不明白。十多年前,我因一时兴起,救了纪淮的性命。这件事,我真的做对了么?”
傅明不说话。程家晏深深看了一眼被树叶掩盖的白房子,转身离开。没人阻拦他,也不会再阻拦了。
魔教之所以拘禁鬼手程,是为了减少变数,保证能顺利抓捕五行老人。现在五行老人已死,鬼手程自然获得了自由。然而傅明望着程家晏的背影,突然觉得,也许以后再也无法见到这个人了。
他低下头来,凝视自己的双手。原本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因抬手动作暴露在光线中,露出斑驳肮脏的模样。指甲缝里,皮肤褶皱,都嵌着褐红色的粉末。
沾在手上的血液,已经完全风干了。
刚才为了与程家晏见面,傅明勉强换了衣裳,但还没来得及仔细清洗。被华美锦衣包裹的身体,依旧残存着血腥气息,皮肤黏答答的,很不舒服。
“待会儿洗个澡吧……”
傅明自言自语,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在白房子里,纪潜之问他,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他思考了几秒钟,从墙上挑选了件带锯齿的刀具,走到五行老人面前。锋利如獠牙的刀锋扣在老人臂膀上,然后干脆利落地切下。
温热血液pēn_shè而出,溅了傅明一脸。
他抬手抹脸,扭头望向纪潜之,用最平常不过的语气提议道。
一起来找消遣的办法?最能让你我尽兴的那种——
纪潜之乐于从命。于是两人试遍了屋内的刑具,把所有新奇的念头都付诸实践。到最后,屋内地面已经被血水浸透,无处立脚。他们的身上,也湿漉漉的,没有干净的地方。铁椅子里坐着的人根本辨不清形状,变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而纪潜之,用湿黏的双臂抱住傅明,无比灿烂地笑着,眼睛里盛满了温柔与满足。
师兄,师兄啊……
你能陪伴至此,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
傅明弯了弯嘴角,走出庭院。春日晚霞落在天地间,一片温暖血红。
第71章 六十三
六十三
进入修纂科工作并非易事。
因为工种特殊,书籍管理部门在筛选人才时,设置了重重难关。每年约有百名符合条件的人员名单被报送过来,测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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