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色将亮,他只需再爬一段山路,从林子里出去,就能走到官道上。
但就在他昏昏欲睡心不在焉地走着的时候,前面树林冒出了几个模糊人影。
傅明心中一悚,来不及辨别清楚,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从侧面的山坡翻滚下去,躲藏进一丛茂盛植物中。
没有再动,他仔细聆听着周遭的动静。
隔着遥远距离,隐隐传来嘈杂话音,似乎争吵着什么。待离得近了,便清楚听到纪潜之的名字。
原来这几个人,正是半面崖上的追杀者。
“这路真他娘的难走!臭老头儿住的什么鬼地方,想去山崖底下竟这般费事,害老子绕了一晚上……”
抱怨的是其中脾气最暴躁的一个,傅明认识这声音。
“是你性急。按我说,完全可以先休息,天亮了再回来找,反正那小崽子中了赤鸦堂的毒镖,决计是活不成了。”
另一人不紧不慢地说着,一幅轻描淡写的口气。
傅明不自觉收紧手指,受了伤的位置,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万一找不着咋办?看那下边有河,说不定早就被水冲走啦……”
“废话不必多说。”冰冷男声响起,打断了那人唠叨,“此事非同小可,我总得见一见尸体,才能放心。”
此人发话后,谁也没再吭声。几个人朝着半面崖行进,谁也没有发觉傅明的存在。
半晌,脾气最坏的那个忍不住又开口,问道。
“二堂主,您为何对纪家小儿如此执着……”
“闭嘴。”
……
脚步声逐渐远去。傅明依旧一动不动地藏匿着,直等到对方彻底走远,才重新回到路上。
天色大亮。初日的晨光照耀大地,新的一天来了。
他站在那里,对着自己的影子出了会儿神。耳朵里塞满了各种乱糟糟的声音;追杀者的对话,滂沱大雨,师妹灵动的笑声,老帮主强迫般的嘱托。
以及某个坚定清晰的嗓音。
师兄。
傅明闭眼,放弃般笑了一笑,转身向半面崖奔去。
抄近道,走小路,避开其余人等。想来简单,着实危险,傅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口气吊在胸里,硬是跑了好几里地。
回到岩石那里时,纪潜之仍旧好好躺在地上。傅明摸了颈侧,还有跳动和温度。他从身上袖口撕了几条布绺子,将纪潜之绑在背后,略一思考,又把对方鞋子脱掉,远远扔进山涧里。
做完这些,傅明背着纪潜之,按照来时的路线狂奔一气。
运气不错,一路没有遇到任何人。
两个钟头后,他们穿过树林,到了官道上。
又过了半刻,他们顺利搭上过路马车,前往最近的城镇。赶车人是个心地善良的粗莽大汉,傅明随便编造了几句事由,便轻松上了车。
直到坐在马车里,傅明两侧太阳穴仍在突突跳动。这一连串行动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现在连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了。
相反地,他的脑袋停不下来,还在极其缓慢地思考,将所有的事情一件件铺展开,试图得出个结论。但不管怎么想,他都一无所获。
“我大概是傻了……”
傅明喃喃自语,抬手捂住脸,一声苦笑。
平日里他什么也不愿想。别人的身世,处境,喜怒哀乐,于自己毫无关系。他只想过着安稳无趣的日子,按照书里给他分配的身份,无声无息地活着,直到故事结束那一天。
突然一切都被打破,计划被搅了个乱七八糟。连自己,都超出了预料之外。
简直无所适从。
有冰凉手指碰到了脸颊。傅明低头,发觉纪潜之已经醒来,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眸望着自己,微微弯起笑容弧度。
师兄。
他开口叫道,并未出声。
傅明喉间滚动,随意应了一句,纪潜之便又极满足地合了眼,沉沉睡去。
马车颠簸,木制轮子不断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嚷。傅明抱着怀里的人,一时间心头纷乱,思绪难安,沉默着听了一路的车轮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马车抵达了目的地。傅明背着纪潜之下来,和赶车人道了谢,行色匆匆进了城门。他的时间不多,得赶快找着靠谱的大夫,替纪潜之疗伤驱毒。
这时日头还低,街上也没有多少人,看起来很是冷清。傅明好不容易逮着个小贩,问清了医馆位置,一路小跑过去。等他到了医馆前面,刚好瞧见睡眼惺忪的小童正在卸门板,抢前一步说道:“请大夫救人。”
那小童不慌不忙,用眼睛将傅明从脚到头打量一遍,懒洋洋发话。
“问诊十文,先交钱,治病另加。”
傅明是逃命出来的,身上哪里有钱。稍有迟疑,小童就将门板砰地一声放下,险些砸中傅明的鼻梁。
“没钱别挡道,晦气!”
傅明退了半步,尽量放柔语气,试图打商量:“可否请大夫先看看,救命要紧,钱可以想办法……”
“走走走!什么年月了,都指望不花钱白看病,这医馆还开不开啦?”小童扫了一眼傅明背上的人,掀唇冷笑道,“依我说,这人也别看病了,瞧这脸色,治了也活不了!”
这话说得刺耳,傅明几欲发作,强忍下来,静静盯了小童一会儿,转身离开。
他沿街行走,遇人就问城内有无其它治病之处,但每个人都摇头。别说医馆,连个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都没有。
也难怪刚才那家医馆如此态度。
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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