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是半月。
押镖的队伍,距离洛青城愈来愈近。而沿途传来有关于魔教的讯息,也愈发增多。
听说魔教内部势力分散,纪潜之无法完全管束。前任教主的余党躲在洛青城一带,近日格外猖獗,隐有反扑之势。
又有人说,魔教教主已经率人赶到,正在清洗内部教徒。
窝里斗的戏码,只要事不关己,便是上好的谈资。风言风语传来传去,逐渐有了更离谱的版本,甚至传出纪潜之已死的消息来。
傅明并不担心。
主角要是真的死了,这本书也会随之结束。目前虚拟世界一切正常,可见纪潜之没有大碍。况且,如此心思深沉难以捉摸不按常理出牌的反派式人物,怎么可能轻易折损?
想到这里,傅明不觉叹了口气。
距离洛青城只剩几十里路的时候,队伍终于放慢行程,留出更多的休憩时间。长途跋涉让每个人脸上都带了困倦之意,但他们依旧欢笑晏晏,气氛轻松无比。白天赶路,夜间聚在一起,要么喝酒玩闹,要么闲聊家常,比试拳脚。谁也不觉着忧愁,谁也不觉着胆怯。
有天夜里,队伍留宿在一片收割过的田地里。由于寒冷,他们把地里废弃的麦秸收集起来,点燃篝火围坐取暖。喝了酒的,唱着跑调的小曲儿,没喝酒的,也以手击掌,打起节拍。篝火周围笑声不断,十足热闹。
傅明坐在黑暗里,背后是略显潮湿的麦秸堆。隔着十几步远的距离,是欢笑的人群,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灼烤着他们懒洋洋的身体。章柳明显已然喝醉,撸起袖子和旁边的人拼酒。而她的兄弟,叫做章桦的少年,站在人群后面,半是苦恼半是无奈地微笑着。傅明恰巧与他视线相对,便点头示意,转而移开目光。
哪知对方绕过篝火,走到傅明身边,也靠着麦秸堆坐下来。
“路大侠是不是觉得吵?”章桦问道,缩起肩膀搓了搓手。“我家的人向来如此,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傅明摇头:“章公子客气了。”
“若有怠慢之处,希望路大侠多多包涵。”章桦笑了笑,沉默片刻,有些局促地提议道,“这儿挺冷的,不过去烤烤火?”
傅明婉言拒绝。他不太习惯参与这种热闹的场合,况且也不能喝酒。
两人不再说话。章桦坐了一会儿,抽出腰间的玉笛开始吹奏,与篝火周围的歌声互相应和着。一曲既罢,他转过头来。
“感觉真奇怪。”
章桦说:“你明明就在这儿,但我却总觉着你并不存在。你和我们每个人都不同,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傅明心中微动,脸上却毫无变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人和人自然不一样。章公子喝醉了?”
章桦低声否认着,没再谈论这个话题,重新吹响玉笛。悠扬曲调飞上天空,散落在空旷的麦田里。而那燃烧的篝火,也跳跃着纠缠着,化作无数细碎光屑,最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干净。
傅明仰头望向上空。夜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沉死寂的颜色铺天盖地,就像那个人的眼睛。
安静冰冷,犹如深渊。
三日后,押镖队伍抵达洛青城。
城内一片祥和,傅明担心的问题并未发生。纪潜之没有来,夏川阁也没出事。
福远镖局把押送的货物交给雇主,顺利完成了任务,即将南下返回。于是傅明与镖师们简单作别,独自踏上自己的行程。
他穿过洛青城繁华的街巷,也路过萧瑟颓败的纪家宅院。城北武馆已经彻底封死,空无一人,唯独门前斑驳血迹提醒着当年曾发生过的恶战。而多年前他讨过生活的酒楼,还是同样热闹,人来人往,推杯换盏。
傅明在酒楼里点了杯茶,闲坐着听食客聊天。谈话的内容,大抵是江湖逸事,过往见闻。
据说,夏川阁经营有道,势力愈发强大起来。普通武人,若能加入夏川阁,便是值得炫耀的大事。阁主夏有天春风得意,前日还有人瞧见他从“桃花小坞”里出来,红光满面,仿佛得了天大的喜事。
——桃花小坞坐落在城南一隅,是洛青城内最好的青楼。
人们提到这事儿,不禁啧啧感叹,又是艳羡又是妒忌。
又说,魔教内部动荡不安,或许将要变天。但这个消息很快被人否定,有目击者称,出城向北百里地,刚刚发生过一场屠杀。前教主所留余孽,几乎尽数铲除。如果胆子大不怕死,可以前去查探,虽然瞧不见尸首,可那化骨粉也掩盖不住的血腥气,还没被吹散呢!
傅明在酒楼里坐了半个时辰,将收集到的零散信息汇总起来,筛选出比较可靠的线索,然后结账离开。
出了洛青城,向北走一百多里地,按照众人所述,他找到了传闻中魔教清除余党的地点。树木繁茂,杂草丛生,各种野生植物浓郁的气味搅和在一起,辛辣刺鼻。他并不能分辨出化骨粉或者血液的味道,也没有找到任何打斗厮杀的痕迹。
看来传言不能尽信。
傅明继续向北行走。路过驿站村镇,便停下歇脚,顺便打探魔教情况。如此边走边问,不知不觉又过了几百里地。途中,他隐约察觉到有人跟踪。也许是经常打听魔教的事,引起了相关人员的怀疑。
傅明只好选择更为偏僻的道路,隐匿行迹,花费好一番功夫才甩掉身后的人。
最后抵达的地方很熟悉。
半面崖山脚处,每月有集市的小村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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