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没绷住,护着鼻梁骨,哼哼地笑。
上了晏宁的车,两人才坐好,孙老板从饭馆里出来了,直朝着狄秋过来。狄秋放下些车窗,孙老板弯着腰和他打手势,连声说:“弗好意思啧,弗好意思啧,鼻头弗要紧吧?”
晏宁说:“要紧葛,我送唔倷去医院缝针,弄得弗巧,下趟只好用嘴巴呼吸啧。”(要紧的,我送他去医院缝针,弄不好以后只能用嘴巴呼吸了。)
孙老板僵住了,指着身后和狄秋说:“格个是我儿子,唔倷么……唉,唔倷……”
狄秋说:“不要紧的,我没事。”
他拍拍晏宁:“走吧。”
晏宁说:“医药费总归要出点的吧?”
孙老板要掏钱,狄秋用力一拍晏宁的胳膊:“走吧!再不走我鼻子真的要掉了!”
晏宁发动汽车,开走了。
转进桐泾北路,晏宁问狄秋:“他儿子打伤你,他儿子不来负责,老子要负责,你干吗不让他负?”
狄秋说:“我没事啊。”
晏宁说:“那你笑两声来听听。”
狄秋指着他车上的导航仪:“你让导航说个笑话我听听,随时随地能笑的人有问题的。”
“听个笑话就能笑的人你以为问题就不大?”
狄秋不解了:“笑话不就是让人发笑的吗?”
晏宁说:“笑话都是别人的痛苦。”
狄秋往后靠着,不响了。停在十字路口时,晏宁往导航仪里输地址,又说:“导航不会讲笑话,导航么,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他能告诉我怎么去我还没去过的地方,哦,还有我去过的地方。”
狄秋说:“哦,导航和你共享一些你的记忆。”
晏宁说:“记忆是另外一个人了。”
“那记忆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做,就在这里,”晏宁指指自己的脑袋,按广播,调电台,轻轻说:“等着被遗忘。”
狄秋问道:“这是他的人生意义吗?”
“这是他的使命。”晏宁还在讲:“每一阵子他都会死一次,然后又活过来,带着些新内容,删掉些旧内容。”他一耸肩膀,放下些窗,点了根烟,“或者篡改一些。”
狄秋看着他,皱着眉头问:“为什么要篡改呢?他不能无缘无故这么做吧……”
音乐电台在播一首关于夏天的歌曲,间奏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海浪声。
一波随着一波,一浪盖过一浪。
晏宁说:“不是无缘无故,是自然而然。”他看狄秋,“你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吗?明明你觉得是这样发生的事,你问别人,别人却和你说是那样发生的。”他吃香烟,把烟伸到外面,抖掉些烟灰,说:“你看你现在看出去,看到的是这边的树多一些,这边的店多一些,什么毛线店啊,药店啊,包子店啊,我呢,看到的是这里的树多一些,没什么店,有桥啊,办公楼啊,以后我们说起我第一次开车送你回家,你会想到的……如果你的脑海里浮现出画面的话,你不会是站在马路中间的位置,你的画面永远是偏向你坐的这一面,你会想到的是这些树,这家药店,这家面店,这家包子店。
“每个人只能看到自己能看到的东西,久而久之,就只记得面向着自己的那一边了。”
狄秋陷在椅子里,咬着手指,没响。
关于夏天,关于海的歌唱完了,车里一震,电音激响。晏宁笑起来,说:“这张专辑是我高中时候听的,我家里还有cd。”
狄秋侧耳听了听:“《范特西》比较前还是《八度空间》比较前啊?《半岛铁盒》是哪一张里面的?”
晏宁回忆道:“《范特西》比较前吧,我记得是我高一暑假放完,开学没几天买的,音像总汇那个时候还开着,我有个朋友的女朋友是一中的,礼拜五放学了我们几个朋友一起骑车到一中,他买了两张送给他女朋友,一张听,一张收藏。”晏宁接着说,“大学实习的时候出了《依然范特西》,后来就没买过实体了。”
他笑着道:“可能这是流行文化最大的意义了,帮助构建回忆。”
狄秋说:“起码没有人能篡改专辑年表啊。”
两人都笑了,狄秋还是鼻子痛,笑了会儿就痛得没法笑了,他歪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望了歇,他直起身,解开了安全带往后座爬。晏宁喊了他两声,狄秋都没应,等到遇上个红灯,晏宁回头一看,狄秋已经在后排坐稳了,他坐在晏宁的正后方,两相对视。狄秋微笑着说:“我想两边都看看,以后回忆起来你说你看到的桥,看到的办公楼,我不会说你记错,我也会记得。”
晏宁笑着问:“你想做上帝?”
“那我应该爬车顶上去。”
“应该飞到天上去。”
狄秋扒拉着晏宁的椅子,凑在他脖子边说:“要是我能飞,我当然会飞上去!”
晏宁问:“你比较喜欢超人还是蝙蝠侠?”
“当然是超人啊!蝙蝠侠也太惨了!”狄秋呜呼哀哉,坐了回去,“那你呢?”
晏宁说:“我比较喜欢圣诞老人。”
狄秋笑得直喊疼,转眼到了马大箓巷子口,狄秋一拍晏宁:“你就停这里吧,开进去太烦了,我走进去好了。”
晏宁停下车,狄秋下去,他也跟着下来了。狄秋看看他,说:“我家里没咖啡,也没茶……”他眨着眼睛,声音低下些许:“也没圣诞老人。”
晏宁问他:“你一个人住?”
狄秋说:“你回去吧,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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