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说:“也还好吧,现在住一个地方就是住一个地方,回到家就关上了门,自己干自己的事情,住哪里都一样,网络信号比较重要。”
洁洁笑笑,他们走了段上坡,走回了桐泾北路,但已经是另外一头了,狄秋看到辆空的士从远处开过来,忙去拦车。他送洁洁上车,洁洁道:“你不一起啊?”
狄秋说:“你照顾好镜子啦。”
洁洁笑了,狄秋关上车门,洁洁还从车里探出脑袋和他挥手,她突然又说:“你不养猫是对的!不要养!什么都不要养!”
狄秋站在路边,空挥着手,空望着,耳边再听不到洁洁的声音。他走去了个公车站,随便坐下,坐着坐着他就睡着了。等他一觉睡醒,天亮透了,狄秋打个哈欠,摸摸口袋,摸出洁洁的打火机。他一拍脑门,上了辆公车,直接坐去了乐桥,走去了公园路。
他又看到小丁了。
小丁排队买早饭,吃蛋饼加两根火腿肠,小丁问他要吃什么,他想吃生煎馒头,酒酿圆子,萝卜丝饼,蟹壳黄,蟹粉小笼。小丁经过他,走进学校,小丁在学校里遇到了图春,小丁揽住图春的肩膀,唾沫横飞。
“图春!你今天怎么没和路欣雅一起啊?”
“图春!放学后去不去石路打游戏啊?”
“图春……”
狄秋落荒而逃。
他跑到了民治路,钻进洁洁住的那幢楼,一口气爬到三楼,他抱着三楼的栏杆往下看,心跳得快极了。他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了录音箭,他说不上话,发不出一个字,只是喘气。
图春……
狄秋把脸埋进了臂腕里。
高中时,学校规定学生必需午睡。他就会这样睡,把脸埋进手臂,但他不会闭上眼睛,他会从下面往左边斜斜地看过去,他能看到一双脚,穿白色或者黑色的球鞋。他会看到图春坐在那里,有时图春把牛仔裤的裤腿挽起来,他就能看到他的脚踝。它们好白,但他却觉得它们像树,扎根在某处。
在某一处。
狄秋收起了录音笔,他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狄秋回头看了眼。洁洁踉跄着从303出来了,她只穿了吊带衫和内裤,她经过他身边,步伐虚浮,她飘到了楼道口,脸上带着微笑。她摇晃了下`身子,往下看了眼,一头栽了下去。
狄秋翻下了栏杆,他落在二楼的台阶上,洁洁打着滚穿过了他的身体。一个女孩儿尖叫着从楼上冲下来。
她叫得好大声,周围静静地。狄秋一把抓住了她。他抱住了女孩儿,紧紧抱着,不让她动。女孩儿在他怀里又踢又踹,火冒三丈,咬牙切齿:“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恨你!!”
狄秋不声不响,洁洁摔在了二楼的走廊上,有人开了门,从防盗门栏杆的缝隙里往外看。有人问:“啊要叫救护车?”
狄秋想起了小丁。活蹦乱跳,精力无限,喜欢用不知火舞痛揍安迪,喜欢吃一种圆滚滚的山楂糖,喜欢住在图春隔壁的田静的小丁。
小丁躺在街上,雨下得很大,地上都是水,也都是血,血流到很远的地方。
他喊小丁出来打游戏,他非得找一个人帮他赢一局游戏。
雨那么大,司机那么不小心。
也有人问:“啊要叫救护车?”
有人说:“估计是没用了,鞋子都撞掉了。”
狄秋看到洁洁的脚,她没穿鞋子,脚底很黑,很脏。
狄秋闭上了眼睛,他抱着的女孩儿已经发不出人的声音了,只是凄厉地怪叫着。
他现在只想躲进妈妈的怀抱里。
第七章
洁洁住院了。她摔断了右腿,摔折了左手,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加上轻微脑震荡,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狄秋白天时会去医院看她,洁洁看不到他,一天里多数时间,她都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或者墙壁,可能她有在听邻床一个老好婆(老奶奶)床头放着的一台收音机播的广播——她的脸有时会转向那收音机一些,耳朵也偶尔会动一动。收音机里天天都是评弹书场,场场都是方卿翠娥,分分合合,痴痴迷迷。
没人来探望洁洁,也没人来探望老好婆,有个护工服侍她饮食起居,但是护工很忙,喂过好婆饭后眨眼就找不到人了。狄秋在走廊上见过那护工几次,每次都是行色匆匆,不是提着尿壶就是推着轮椅,或者跟一些外地口音的男人女人边走边说话,说什么,那个肺癌的不行了,那个开颅的内出血,这个昏迷的马上要切气管,这个老好婆浑身都是毛病,估计也快了。
好婆的病床床尾挂着她的病历卡,她眼睛生了白内障,看不见,喉咙里长息肉,呼吸,说话都很困难,她的胃里有溃疡,血管硬化,心脏不好,肺也不好,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时常伸长了手臂在空中摸索。
这个时候洁洁会起身,拿根棉签沾点水去湿一湿好婆的嘴唇皮。好婆尝到水,嘴角抽搐着急急地吐息,硬是要讲话。她讲:“不要活了……”
“不要活了……”
洁洁把收音机从评弹调到了说书,一把清爽干脆的男声说《神雕侠侣》,好婆嘀嘀咕咕念叨:“囊也是襄阳……”(怎么又是襄阳……)
洁洁笑出来,自己喝点水,躺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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