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小心!”我急忙道,生怕弦上的毒伤到她。
“这琴很重要?”她轻轻放下琴,也低下头。
“是很危险。”我答道,又有些疑惑,我这是怎么了,梁帝的公主被神鬼不知的毒死在这里,明明很好。不对,她是要死的,不过不能这样死,唯有那个方法才能算作为景川讨回公道。
“能为我弹一首曲子吗?只为我一个人。”她问,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不带任何希冀。
可我只会弹的那一首曲子,又怎么能在人前演奏,但听了寿昌的那声音有些不忍,又想起我丢下还在生病的她,扯谎来了这里,她这么远来寻我,也并不生气,我又怎么能拒绝。
“好,不过这里太暗了,还请公主移步。”我犹豫一会后终于还是决定为她弹琴。
出了山洞,就有一阵风过来,我嗅到林间青草和野花的香气,听见风穿林而过声,林间鸟鸣和虫吟声。
寿昌公主端坐在一颗梓树下的青石上,微笑着望着我。
我也挑了块青石坐下,与她相对坐了,抚弄起琴弦来。
我想此刻只是为她弹琴,但还是再次回忆起自己的前世来。
是热浪滚滚,飞沙走石的一天,一个少女自飞扬的尘土中走来,进了酒馆,想要沽些酒。我认出她来,因为她的绿衣,更因为脸上那一大片抹不去的红色胎记。
在她面前,我生平第一次觉得酒馆里乱哄哄的,划拳声和叫骂声不绝于耳,这些都是我平日里毫不在乎的,此刻却因此而脸红。她没有任何声息,低着头,但一个男人还是捉住她手腕。
那男人毫不客气地嘲笑她的脸,我的拳头于是招呼到他的鼻梁上,他已经醉了,我把他踢出酒馆,他就在土里睡着了。回头望向店里,见她倚在门首,看着倒地就睡的那人掩口笑。当她眼光落在我脸上时惊呼:“是你!”
“你还记得我。”我对她笑道。“母鸟回巢后没有丢下那些雏鸟不管,你们可以放心了。”
“我知道的,我们重新回去看过了。”
“怎么自己出来沽酒?不是每个月都有人送进许府里吗?”我问,不太敢看她的脸,怕自己表情有异,伤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府里?”
“因为那个有人,正是小人。”
“这酒是为阿翁买的,我今日回到家中看他。”
我想问她一些许家女儿的事,但始终开不了口,最后只问道:“你自小就到许家去了吗?”
“命不好,也只能自小就与人家奴仆了。不过好在女公子待我很好,我们都没了阿母,这些年,也算是相依为命。”
“我见你家主母很是厉害,亡人撇下的女儿在她手下过活,怕也不容易。”
“女公子自先主母亡故后,虽还有父亲和三位兄长,但主人公务繁忙,公子们又都在太学读书,都是常年来往在长安城内的。她也就一直没有什么亲人看顾,自有了继母后,连堂屋也不太能进去。衣食起居都由乳母和亡母留下的侍女照料,继母虽然并未对她过于苛待,但也总不与她亲近。女公子也不喜针线,终日就只是读书,总盼着能外出游玩,那日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她说着,像是想起那天的事来,忍不住低头笑了。
“多谢你了。”她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说,眼里仍旧带着笑意。
下一次,我到少陵原去送酒时,在许府树荫下的凉地里,将酒桶里的酒分进酒坛子,用黄泥把酒坛子和盖子间的缝封实,再用草纸盖上时,隐隐听见有女孩子的声音在说:“就是他了,你还认得他么?”
暂且停了手里的活计,扭过头去看,只见其中一个拉着另一个的衣袖疾走开了的背影,衣裙翩翩的,像是蝴蝶。
当一曲终了,我睁开眼,就看见了寿昌公主,她真真切切的端坐在枝叶婆娑的绿树下,浅笑着,眉眼弯弯,山风很轻地抚着她的发。
第一次,在弹完这首曲子后,不是若有所失。
☆、山中岁月
寿昌公主此后多与林虑相伴,听说林虑一向喜怒无常,冷酷暴虐,让人望而生畏。但她却待寿昌公主很好,似乎当真把她当作妹妹,这有些反常。山匪们一面疑惑不解,一面又对寿昌公主毕恭毕敬。
原君游已知道孔阳,那个他可怜的孩子,就是云台山的大首领。但他生性爽朗,并不如何介意,反倒夸孔阳识得大义,虽为匪首之子,但不同流合污,还晓得要逃出贼窝去做个良民。
我心道,孔阳哪里大义凛然了,不过是知道自己难以服众,怕被这群父亲留下的悍匪杀掉罢了。
对于入匪窝一事,原君游终究是引以为耻。据他说,他那道德高尚的父亲自朱温废唐哀帝自立,建国大梁后,虽久居汴州城,却未曾有一日北向而坐,以示不臣于朱梁。
原君游以为,自己若是与匪类为伍,绝对沾污了父母遗体。我十分不解,既然老子对梁国不臣,儿子和山匪一起造反难道不是正好?再说,他那父亲大人为官时明明恶名在外,搜刮地皮,贪赃枉法的事儿没少干,怎么大唐一亡就忽然讲究起气节来,奇也怪哉。
却听原君游如是说:“父亲教我气节。我一生冻死,饿死,也决不做梁国的官,也不去做土匪强盗,更不去为那些趁乱犯我中华的蛮夷效力。”有些迂了,不过因为是少年人说出来的,倒也不好去取笑。
既然从未真心想过入伙,原君游对分派下的事务自然并不如何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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