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空气,除了原本的熏香,又混合了些来自于魏劭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闻久了,就不觉得了,只是头被熏的有些昏沉。
夜已经很深了。小乔就这样坐靠在榻上,一会儿朦朦胧胧地打着瞌睡,一会儿又忽然惊觉过来,猛地睁开眼,看到魏劭依旧保持着原样高床而卧,便又放松下来,再次打起瞌睡。这样反复了数次,最后一次她挣醒过来,是被冻醒的。
窗外依旧黑沉沉的。看烛台上喜烛燃剩的长度,应该差不多四更天。火盆里的炭火也将近白灰,只散出些温温的余温了,屋里一凉,外头的寒意便渗了进来。
小乔浑身发冷,双手交抱,揉了下被冻出了一层细细j-i皮疙瘩的两边胳膊,估计离天亮又还要好一会儿,盯着床上的魏劭,见他半晌没动一下,迟疑了片刻,终于下地,蹑手蹑脚地朝床靠去。
时下贵族阶层卧室里的习俗,不管夫妇是否同衾,床上总会放两幅被衾。
魏劭只躺在床沿靠外的一侧,也没盖被,两幅被衾此刻都在床的内侧摆放着,叠的整整齐齐。
小乔几乎没弄出半点声息,终于走到床尾,停在魏劭脚前的位置。
她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仰卧着,因为人高腿长,占了大半张的床,上半夜刚进来时面上泛出的酡红酒色已经消退了下去。或许床角灯影照不到,光线略微昏暗的缘故,脸色倒显得异乎寻常的安宁,一双浓黑剑眉也愈发醒目,两只眼睛闭着,睡的依然很沉。
小乔屏住呼吸,尽量慢地倾身向前,身体越过了他的腿,伸出一只手够过去,试图将距离自己近的那床被衾拿出来时,身下的魏劭仿佛突然苏醒,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接着,耳畔“伧”的一下剑出鞘声,她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魏劭已从枕下迅速抽出了一柄长剑,人也跟着从床上翻身而下,耳畔一凉,剑尖就紧紧地贴在了她的咽喉之侧。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小乔顿时僵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剑锋贴着自己脖颈皮肤时透过来的那丝儿寒意。和空气里的寒意给人所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铁锈甜味儿。
她知道这是血的气味。
她慢慢地回过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还带着细微的红色血丝,透出了一缕淡淡的杀气。
“我有些冷,方才是想取被而已。不想却惊动了你。”她用听起来镇定的声音说道。
但她心里确信,自己确实没有碰到他分毫。
魏劭注视了她几秒,转头环顾被布置成纁红一片的屋子,仿佛才意识到什么似的,闭了闭眼睛,另手抬起来揉了下额头,周身那种绷出来的杀气终于消失了。
他将剑慢慢地放了下去。
第10章 目盲君
魏劭持剑的手缓缓放了下去,剑尖指地,但人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也一直定在小乔的脸上。
他目中的两点瞳仁仿佛凝冻住,纹丝不动。可能刚醒来,又或者是侧旁红烛映照的缘故,变成了带些淡淡透明釉质的赤褐色,如同琥珀的颜色。
被这样的一对眼珠子盯着看,小乔全身紧绷,不敢乱动,一双眼睛下意识地也睁的滚圆,被动地和他对望。
一丝儿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罅隙里钻了进来,烛火轻轻晃了下,小乔面上投出得那道侧颜烛影也随之微微一晃。
魏劭仿佛忽然回过了神,肩膀微微动了动,也没低头看,剑“嚓”的一声便c-h-a回了剑鞘,放到床上后,他坐到了床沿上,低头弯腰穿好靴履,随后抓过剑,起身大步便往外走去。
小乔目送他的背影,舒出一口气。
魏劭走到屏风边,忽然又停下脚步,转过了头。
小乔那口还没舒完的气,顿时又憋在了胸口。
“这里不合你停留,明日我便着人送你回渔阳。”
他淡淡地说道。转身终于走了。身影拐过屏风,门“呀”的一声开了,接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在了耳朵里。
小乔终于舒完了那口气,最后摸扶着床沿,慢慢地坐下去时,发觉自己的手竟是微微颤抖的,后背也出了一片冷汗,内衫紧紧地贴在了肌肤上,冷飕飕,叫人极不舒服。
……
魏劭往书房去,快到时,停了下来,四面环顾。
白天的信宫,因为人不多,往往也有空寂之感,何况此刻才四更天,正是夜最深沉的时刻,四下俱寂,信邸里的仆从也都还沉浸在梦乡中。
他的视线落在身后那座被黑夜勾勒出了清晰轮廓的檀台。
片刻后,他登上这座筑于高高夯土台上的高楼,凭栏迎着带了几分透骨飒寒的夜风,远眺沉沉夜幕下的城墙和城墙外的原野,出神时,听到身后一阵细微脚步,转头,借着头顶星光,辨出是行军司马公孙羊。
“主公洞房花烛,怎独自在此凭栏?”
公孙羊朝魏劭见了个礼,走近后笑道。
……
公孙羊,字哺恩,泰山章丘人氏,年四十。早年事魏劭父亲魏经,因出身低微,魏经手下能人济济,他也籍籍无名,魏经身死后,幽州一度陷入四面受敌的困境,他口才出众,在合纵连横的转圜上有上佳表现,数次令幽州转危为安,逐渐被徐夫人重用,魏劭治军后,他便随魏劭东征西战,官拜行军司马,是魏劭的心腹谋士,魏劭对他颇是倚重。这次兖州乔家主动以婚姻示好,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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