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白天老四在医院陪床,夏柯溜达去隔壁宿舍,大马金刀一坐:“老马啊,没想到你根正苗红,原来是这号扛着红旗反红旗的人。你一个马院的都不拥戴院党委领导了。”
老马早知道他来谈这事,嘿嘿一笑,挺认真地说:“我扛的是做得不好不怕人说的红旗,反的是做得不好不让人说的红旗。马克思主义不搞文字狱,不会不让人说话。”
夏柯说:“你知道联名没用。闹不好还要倒霉在你们身上。别人倒霉得起,你得为自己想想。”
这事要是那千分之一的可能应验,朝最糟糕的驱使发展,周旻旻家有权有势,捞他不成问题;薛朝阳吧还能投奔资本主义;名单上有分量的几个人都有别的出路,但是你那研究生资格,你那留校,你该怎么办。
老马低头想想:“所以我意志不坚定。这事我估计阻力不小,要是有人拦,我参加了不后悔。要是没人拦,我参加了也不后悔。”最差的结果,老马说:“大不了我回新疆。”
老马平常喜欢说要是你们来新疆,我带你们看伊犁河。那可是水量最大的内陆河,春季融雪的时候,春末下雨的时候,野草哗哗的长,你们能听到伊犁河滔滔的水声。声音像在我血脉里冲刷。
夏柯他们知道点老马家的事,他爷爷六十年代末当兵到新疆,几年后赶上浩劫,反对武斗,在冲突中落下了残疾。后来可以回城却没回,觉得一个残疾人硬折腾回城有什么意思,在哪不能建设祖国。
他们家就这么留在新疆。老头一辈子这么活,有信仰,还在艰难的岁月里守住了自己的信仰。
老马说我觉得有一点特别奇怪,老夏你别笑话我。我真的有信仰,马克思主义就是我的信仰。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国破家亡的时候有信仰还算高尚,现在国家挺好,日子也挺好,有信仰和为了信仰献身,反而是一件引来嘲笑的事?
他看见太多的人在践踏他的信仰,他们学校党委的某些人。质疑不是践踏,反对不是践踏,打着信仰为旗号为权为利向上爬,玩政治玩手段,发泄私仇整人才是践踏。他想做些什么又瞻前顾后,从新疆考到这里实在不容易。直到周旻旻组织起这个联名。
每个人都有参加的理由,大多数理由甚至与老师无关。
大部分人知道这事起不了作用还危险。
但对任何事都说“这能起什么用”的人和只要是对的事就会不计代价去做的人本就是彻头彻尾的两种人。
第43章
大多数人做不成这两种。要极端现实或极端理想都需要天赋。
其他人只是在这两端之间的尺子上游走,有时近现实,有时近理想。
老马在签联名时偏理想,夏柯来找他,他的坐标便向现实移动。
周旻旻比他们都接近理想,老马有些怅然地笑:“老夏,你准备去找旻旻了?”
夏柯说:“啊。”这字发音像叹口气又中途停下,气终究没发出来。他起身就走:“其实准备什么。”
做法和观念不同,再准备该摊牌时照样无话可说。
夏柯给商汤打电话讲笑话,还是天下无人不通共时期,一个情报站,十四个人里已经有十三个是共党还在那互相摸不准底。剩下一个嗅出气氛不对,果断溜了。
商汤说:“你有我。”
夏柯竟还得寸进尺无赖起来:“我怎么有你啊。”
如果他们面对面,商汤会拉起那王八蛋的两只手放到自己腰上。你抱到我我就是你的了。但隔着手机信号,他不屑甜言蜜语:“我的建行卡号是xxxxxxxxxxxxxxxx,每月收入是……”
夏柯赶紧叫:“行了打住。”有几秒没说话,然后问:“你说我这次做得对还是错。”
商汤清清楚楚说:“这和对错无关。”
要论对错不同立场的人会有不同看法,谁也不能说服谁。他压根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对错,就站稳一条,这事风险太大,不划算,不能做。
夏柯玩着手机,说:“明天我去见旻旻,之后去看看师母。要想帮上刘老师,恐怕要走上层路线。”
只要他需要,他开口,商汤会全力帮他,所以此刻只说一个字:“好。”
夏柯约了周旻旻在小礼堂后面见。短短几天,这会儿再相对居然已经有时移世易的感觉。
夏柯从大同回来后没有正式和周旻旻见过,这时打量,才看出小朋友瘦了一些,小脸上眼睛更大。
周旻旻见到夏柯,还是笑得眼睛弯弯阳光灿烂:“学长。”
夏柯想摸摸他的脑袋,却先说:“对不起。”
不顾他人意愿,觉得你就是该照我说的做不是他会做的事。但这回还是做了。而且是对一个他很尊重的小朋友这么做。换了他是周旻旻这年纪,会火冒三丈,你是我谁,凭什么管我?我去死都不用你管。
周旻旻的笑容黯了一下:“嗯。我知道。我这么聪明,早就想到啦。”
夏柯收敛漫不经心的神情,沉稳又坦荡,对周旻旻说:“我没准备话说。这两天你也知道,我和人辩够了。我不和你磨嘴皮子,你要愿意,跟我一起去做几件事。”
他对周旻旻伸出手,指甲平整,骨节分明。周旻旻静静看着他,学长身上有一种沉淀下来的东西,引领人随他去。
学长带他去的地方居然是学校的家属院。
好些大学都过了百年校庆,但像他们学校这样过了百年硬是没挪过窝的不多。家属院也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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