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满暗恨不该早早扔了钢化膜,应该留着劈开,这会儿小李飞刀似的甩李鸢脖子下边儿,见血封喉。他昂着下巴,跟北京人寻衅茬架似的指指对面人,词穷半晌,嘴一张就破功,偏过脸笑了个喷。
李鸢看他笑,在心里舒了口短促的气,自己都未曾察觉。
让李鸢装正经,走逼王路线,他有一百种方法把场子搞僵,冷得寒冬腊月,呵气成冰。有此等本事的这类人,多半是人格缺失,脑袋里少根绷着的弦儿,俗称情商低下。而李鸢不同于他们的地方在于,让他春风化雨,阳煦山立,或是方头不劣,古怪孤僻,等等等等,他都可以。
他说让人不舒服的话,从来都是为了让人不舒服,他说的每一句带有恶意的话,都经过洗茶似的一轮稀声的斟酌。
潇洒坦然,沉稳内敛的一面,他给了同学,因为相处下来总要三年,好不好,没那么多可供挑选的余地,底线之上就好;毒嘴犯贫,怼天怼地的一面,他给了朋友,因为往来自在,志趣相合,忍不住就在夷愉的关系里解绑了拘囿着的个x_i,ng;乖僻敏感,动辄得咎的一面,则给了家人。
李鸢根据情景与对象切换人设,好比钻石,有无数细小的切面。然而钻石切面个个璀璨明净如繁星,李鸢有太多他自己也嫌恶的负面,那里残垣断壁,终年积灰不见天光,显然不配和钻石作比。
真要仔细想,彭小满于他真正的特殊,其实在于自己和他相处,整个人都是混杂且复合的,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被迫根据对方的言行做出最本真的种种反应,他不能再游刃有余地只坦露特定的一面给他。脆弱的,乖张的,暴戾的,愉快的,和温煦柔软的,种种种种,彭小满似乎都见过了。
这究竟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对方呢?
这问题蒙着层晨光熹微的溟濛雾气,李鸢仍旧不能看清,可心胸之中却已有了一个概念,了然且轮廓明晰。
彭小满是个天生缺乏攻击x_i,ng的人,和他相处,自己免去了太多淘神费力的琢磨与过剩的情绪。一切都是纷繁纷沓杂乱无章的,一切又都是合情合理,自然而然的,不需任何的裁剪修饰,和病无关,那只是附加在外的人生琐细。
只是这些,李鸢都不能说。
他有级草加学霸加副班长的包袱,他一般不这么嘴上认可一个人。
彭小满笑够了,揉了揉腮帮子,清了清嗓子,“……我刚才脑抽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嗯。”李鸢点头,把烟头丢进小便池,“一键delete,没有存档。”
厕所在烧烤摊旁的一家招待所的二楼里,需穿过一处狭窄没灯的细长回廊,再穿过一处露天的天井雨棚下楼才能返回。回廊过长,一侧藏蓝色的玻璃外投进灰扑扑的月光,在脚下结着褐渍的地砖上涂上一块块液化后的白色矩形。
李鸢走在彭小满前面,突然显得高的不可思议,遮住光亮,路过门楣几乎要略略低头。彭小满戳着手机屏,回复葛秀银很久一条的消息,一头撞上了突然停下的他。
“后面那个楼梯口。”
李鸢转身,做了一个将彭小满扶在前胸的动作,挤过他,放开手,“忘了,走过了。”
彭小满熄灭荧屏拍了拍他的背,在暗里看看他,笑出了一声鼻息,“蠢爆了欸少侠。”
“都是黑洞洞谁看得清。”李鸢转过头,月亮光点在他的眼里,漆黑里一点带着水色星白,“你妈妈?”
“啊。”彭小满顿了顿,“是,我妈。”
“你是不是把我照片发了?”
彭小满打个响指,尤其清脆,“可不,刚拍完就转手把你卖了,偷拍的那个也发了。”
“怎么说?”李鸢咳了一嗓,略带反响,再次确定这几把回廊里确实没有声控灯,鬼森森的。
“说你没我好看。”
李鸢听了不言,过会儿又笑,笑得肩膀在彭小满眼前直颤,“地幔又要不开心了,地幔说,又到我出场的时候了。”
“请你把地幔梗换掉ok?”
“地壳?”李鸢回头看看他,“地壳也算挺厚的,够你用了。”
“请李少侠你原地飞升。”彭小满点开屏幕,映在下巴上一团淡蓝,“我给你念念吧,我妈原话。”
“嗯。”
“她说,小伙子是叫李鸢是吧?名字真好听,我说对,特别好听,好听到原地爆炸。”
“我信你生捧才有鬼。”出了回廊进天井,李鸢打头一截铁质横廊里,廊上扶手脱漆打锈,踩上去嗒嗒作响,“名字是我妈起的,撞名的特少。”
“谁起鸟名儿啊鬼跟你撞……”彭小满小声逼逼,清清嗓子继续念,“然后我妈又说,你怎么坐下才到人肩膀头子啊,我说没遗传好除了颜值,她又问你是不是数学特别好,我说不是数学特别好,是门门都特么特别好,好到他要是你儿子您梦里嘴都能笑歪的那种。”
“然后?”李鸢走下一截铁梯,回头盯着彭小满的脚,“看路少侠,前方危险。”
“然后她就很全天下所有当妈的一样儿,嘱咐我不要错过你这把绝顶资源,该学学该问问不要不好意思不吭声,让我跟你处好关系。”彭小满视线也不挪开屏幕,边笑边念,脚尖探路宛如盲人,“我说你什么时候来看我说不定能见见,我俩住特近,楼上楼下那种。”
“能不玩儿玄的么?”李鸢走近,拉他的手腕,“牙磕了影响你遗传的颜值。”
彭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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