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的,个头比同龄少女高出不少不说,一头丰美的褐发梳都没梳理一下,蓬蓬的披散及腰,只在眉间、两颊点了火焰形的红痕——完全上不得台面的蛮夷野人的打扮,可那形容脸庞……居然艳得惊人。
待来人走至近前,开口说话,众人这才发现那居然是个少年。虽然语声清澈朗然,却依然可以辨出一点独属于少年的傲硬峭倔之气。
少年说:“吾的猎物,归还!”
那声音似有莫名魔力,家丁们呆呆的退开,呆呆的看着少年猿臂轻舒,轻轻松松的把大得与自己相比完全不成比例的虎尸往单薄的肩膀上一扛,又迈着与来时同样不疾不徐不轻不重的步子走了。
从头至尾,没正眼扫众人一下。
“奇人也!壮士也!”林如海连连赞道,自此便上了心。林如海是心思细密之人,既认定少年是特立独行又不拘小节的化外遗贤,便不以仕途上的那套作风规矩来待他。起初是逢年过节的差家人携了礼物上山,礼物的内容堪称五花八门,有时是生活化的针头线脑布匹药材,有时是武夫化的刀剑枪戟,有时还有各色的地方志、兵书,等等不一而足。
头几年,少年门扉紧闭,家丁只好把礼物放在门外。又过了几年,少年开了门,给家丁灌了满满一大海碗的凉白开,让他坐在篱笆外的大树下喝了润喉。约莫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再过了些年的某一天,林如海忽然在书房桌上发现了一幅虎皮,另附一张字条。
“承蒙惠赠,微物相报。”林如海的目光落在了末尾的落款,“银鍠赦生。银鍠,干戈杀伐之气毕现,这姓氏好生古怪。”
后来林如海发觉,这银鍠赦生身上古怪的地方远不止一处——譬如他一团迷雾的身世来历,离群索居的孤僻秉性,明明是北方戎狄的衣着习惯却偏偏有着一口极为纯正的南音,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媲美的神力,还有那似乎停驻在时间洪流之外的容颜。
初遇赦生时,他还是甫一金榜题名即被帝王家授以重用的春风得意的探花郎,而今他已是命若风中之烛的衰朽之人,赦生居然仍是当年初见时的样子,一丝未改的年轻,甚至稚嫩,俊美,乃至绝艳。
对于赦生的身份,林如海不是没有过猜测——是驻颜有术的得道高人?是山精鬼怪?亦或是山神?
当时的林如海,满心皆是一位年轻而富有才华的文人所特有的浪漫而天马行空的奇趣。哪里想到,有朝一日,这位一时动念结交的山野奇人竟也会成为自己托付孤女的一棵救命稻草呢?
一念及此,林如海的叹息里便透出了几分心灰意冷的味道。显然,赦生“壮士”并不适应这份透着衰朽气息的感觉,斜飞入鬓的剑眉顿时皱了起来:“汝命不久矣。”
命不久矣。没有寒暄,没有客套,一见面即开门见山的来了这么一句,便如招呼不打便迎头给了人一记闷棍,即使他指出的确是事实,也未免太给人添堵了些。林如海知道赦生秉性不似常人,苦笑几声便罢了,倒是一旁的林渊怒上眉梢,林如海忙挥手让他出去:“壮士所见不差,老夫确实命不久矣。冒昧的请壮士来,实是为了……”
“吾不懂续命延年之术。”赦生道。异度魔界医术确是极为玄奥,重新换一具肉身都不在话下,俗世视为难于登天的断肢再生、断脉重续在魔界医座们看来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如林如海这般精元耗尽油尽灯枯的病人,只要一帖药下去管保药到病除。可惜那是医座的本事,不是他银鍠赦生的。而赦生的本事……他的兄长螣邪郎、堂兄银鍠黥龙都已独领一军,因为年纪的关系,他却将将从讲武堂毕业,用讲武堂课师的评价就是“武力有余武略不足,至于文韬,二王子志不在此,毕竟是混血,要求不必过高”。
这样的赦生,指望他会医术那是在做梦。林如海的情况,他爱莫能助。
以林如海对赦生的了解,他也确实不像个精通医术的人,只是明知如此,在听到他一口否决时,仍旧不免略感失望。好在林如海本就没存多少指望,故而这点失望也是有限:“壮士误会了,老夫请壮士来,实是为了身后之事啊。”
赦生目光一定,只听林如海道:“实不相瞒,老夫半生无子,膝下只有一个弱女。拙荆早逝,林氏一族又亲族凋零,老夫若是再一撒手,小女便再无可以依傍之人。先前小女放在老夫岳母荣国府史太君处教养,老夫去后小女再回荣国府也未为不可。只是那荣国府上下皆是趋炎附势的势利之人,老夫在时他们固然不敢不对小女疼爱有加,可老夫去后,难保不会有欺凌作践之事出现。”
话说到这个份上,赦生自然不会不明白他的下文:“汝欲将令爱托付于吾?”
见他神色不似答允,关心则乱,饶是温雅沉着如林如海也不免慌了:“金银资财,良田美宅,功名官爵,但凡壮士想要,林海就是豁出去这条残命也要为你办到。小女虽然体弱,但也不算愚笨,况且她长养自是仍在她外祖母家,壮士只需暗中看护她一二即可。林海深知壮士有上天入地降龙伏虎的本事,不过动动一根手指头便足以照应一名yòu_nǚ……”
“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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