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易一屁股坐在乔南对面,憋着满肚子的烦躁:“对面真是大夫?该不就会推拿吧?”
“真是大夫啊,有那什么执照,医……医师资格证的,不然怎么开诊所。”乔南说。
“那干嘛叫他大夫,叫程医生不就不得了。”这年头还有几个人管医生叫‘大夫’。
“跟着一群老头老太叫的呗,就你们楼里的那赵婆婆,程大夫的铁杆粉丝,逢人就夸程大夫多好,闹得她家老头天天到居委会说程大夫勾`引他婆娘……”
乐易:“……”
赵婆婆都快八十了。
乐易摸出根烟,叼在嘴里,一脸不快。乔南端起碗,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汤:“怎么,怀疑人家是黑大夫?”
说到点子上了!乐易心里咯噔一下,凑到乔南耳边小声说:“刚刚小孩都卷车里了,你说他就在楼上,怎么不下来看一眼?”
乔南一愣,刚才又是抬车又是报警,倒忘了翠柳街上多了个医生,听乐易一说,也忍不住琢磨:“大概他也没法做什么吧?这种事还是交给120更放心。”
可那居高临下的眼神,怎么也不像个济世救人的。乐易摸了打火机,捏在手上翻来倒去的转。
乔南打了个饱嗝,抽走乐易的打火机点了根烟:“感兴趣就过去看看呗,反正就在街对面。”
乐易唰地站起来——
“谁说我感兴趣了!”
一个瞎子,不对,半个瞎子,开着稀奇古怪的诊所——开在二楼还没个招牌,没招着人就先圈了一批老婆婆粉。最莫名其妙的是,大夫喜欢站在窗前朝外看。
什么怪毛病?
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受伤都不关心,还看看看……
靠眼神能救人?!
乐易默默把程大夫和冷血划上等号,乔南没看出他的心思,继续说:“我这几天也睡不好,你不去我去。”
“你还有睡不好的时候呢!”乐易睨他一眼,乔南混过道儿蹲过牢,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这性格能失眠,稀奇。
乔南搁了筷子,叹气:“老耿又跨地办案去了。”他瞅着四周没人才接着说,“他每次出警,我这心啊,悬得慌。”
乐易手一崴,打火机被甩到地上,他闷头捡起来,揣进兜里。
晚上乐易又失眠了,发青的手臂从不肯轻易放过他,它们交战十三年,不分胜负。他胡乱嚼了几片维生素b,耳边响起乔南那句‘老耿又跨地办案去了’。
这夜没有下雨,诊所几盆绿植敞在窗台上。乐易盯了大半夜,诊所的灯一直没亮。
后来乔南真的去了诊所,乐易顺着窗瞧见的,和程大夫的身影一起出现在繁茂的绿植后边。
他慢慢摸准了对面的作息,每天早上九点一刻开窗,给窗台的绿植浇水,然后就站在窗台前窥视,有病人的时候就会走开,忙乎一阵。诊所营业到晚上九点,十点准点熄灯。如果下雨,程大夫会把植物一盆盆搬进屋,天晴后再摆出来。
分明对植物就很温柔。
有毛病。
日子一天天游走,气温直往上窜,乐易穿了件大红t恤蹲在面馆门口,火盆似的。
翠柳街老旧凋敝,车不算多,但杂乱无序,摩托车面包车各不相让,小电驴和自行车见缝c-h-a针,各个都是电竞高手,擅长蛇皮走位、绝地求生。一位老人孤身站在车流缝里,脚步虚晃、趔趔趄趄。姚珊走过来,指着路中间:“那不是赵婆婆吗?站那儿干嘛呢?”
该不是中暑了吧?!乐易大惊,扔了锅勺就冲过去。
“哦,乐子啊。”赵婆婆面如土色,意识还算清晰,“我这腿疼的呀,快扶我去程大夫那儿。”
啊?乐易愣了半秒。
哦。
见着乐易,赵婆婆来了j-i,ng神,一个劲儿地念叨,乐子,你知道程大夫不,人好医术也好。
乐易咕哝,是是是,您的偶像最木奉了。
您知道您那‘人好医术好’的偶像看到车祸都不肯挪个地儿么。
他扶着赵婆婆,却想着翠柳街应该宽点儿,再宽点儿,比长安街十车道还宽。
诊所在二楼靠右的房间,外墙挂着一块木匾,镶嵌隶书体“沉香堂”三个字,门向外敞着,透明的塑料门帘竖直垂下,乐易走近,迎宾铃“叮”地一响,要不是确认过牌匾,还以为走进了理发店。
程大夫站在厅中间,像等候已久。乐易这才看清楚这人的容貌,肤色白`皙、头发卷曲,刘海稀松地盖住眉毛,在眼睑上投下浅色的y-in影,右眼斜下方有一道圆形的印记,像伤疤又像胎记。
“来了啊。”程大夫轻声唤,亲昵得像好友小聚。
乐易张口:“来……”
“来了来了!”赵婆婆痛心疾首地捶着腿,“程大夫您说得对,我不该下雨天出门,我这腿,疼啊!”
“天气变化会导致风s-hi痛复发,是正常的。”程大夫蹲下来,挽起赵婆婆的裤腿,用手捏了捏肿块,轻轻按压。
乐易干站着,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哦,不是在叫他。
他差点就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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