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迈克尔看着那本笔记本,“非常有趣。”
欧文把他对猫与女巫的研究都念了出来,以爱伦坡的一句话结束了这一页笔记的阅读:“坡这样赞扬他的黑猫:世界上最木奉的黑猫之一,这当然有点过誉,因为人们都知道,黑猫个个是女巫。”
然后他翻到下一页,那里记录着20世纪之前,人们对猫的虐待,含有宗教的、含有发泄和诉求什么的;接着再下一页,艺术作品和文学作品里猫的形象。
他自言自语念了大约十五分钟,把关于猫的笔记都读完了。
“我很有理由拥有一只猫。”他用这句话结束了自己之前的自言自语。
迈克尔自始至终没有打断他,他把他的胡言乱语都听完了。
“你现在为什么不养一只?”迈克尔问。
“我也喜欢乌鸦和北美红雀,如果我养了一只猫,这些鸟就不会停在我的窗前。猫会捕杀屋子周围的小动物,甚至蟾蜍。”欧文把笔记本往后翻,那里是关于乌鸦的笔记,比关于猫的还要厚。
“关于乌鸦的更丰富……比如说这里,将渡鸦的头在曲颈瓶里蒸馏,瓶底会留下黑色沉淀。这些黑色沉淀是当年创造宇宙的最初物质,是魔鬼的所在,也是上帝的起点。”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换了个话题,只是陷入了笔记,“渡鸦以腐食为生,甚至啄食人类尸体,标志着世上万物的生死演进,缓慢而不可阻挡的趋于完美……”紧接着,他念起爱伦坡乌鸦里的句子。和他学生时代朗读课文一样,他朗读时毫无任何抑扬顿挫。
迈克尔始终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自己从里面走出来。
欧文感到非常抱歉,他赶紧合上笔记本,放在一边,抬起头看迈克尔:“我跑题了。我们在聊……”他想了想,“我的童年?那没有什么特别的。”
迈克尔凝视着他:“你可以继续读下去。”
欧文轻微摇了摇头。
“我觉得很有趣。”迈克尔说,“你不是个杀人犯,而是个男巫,我理解了。”
“不,”欧文否认,“我不具有通灵的能力,我想象怪物,它们在我的脑海中,也在我的梦中,我希望自己可以和别人不一样,可以看得见,但我是一样的,和普通人一样。我看不见那些怪物,我不是男巫,有了乌鸦和猫也不会是。”
“我刚刚是在开玩笑,欧文。”迈克尔笑了。
“抱歉。”欧文回答,他抚摸着笔记本的封面,这个对话多少令他有些局促不安,他感到迈克尔迟早会发现他是个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普通人。
然后一切就会结束了。
迈克尔沉默了,欧文也是,地下室安静得不可思议。欧文把手放在自己的手上,身体还有些低烧,他怀疑是脑子里的问题让他这样悲观。也有可能是年龄,他早已过了喂猫时嘴里还在和它们说话的年龄,而他每周都要这么做。
他站在生命的尽头,想想自己,觉得很可笑。
“能再给我一杯水吗?”他问。
迈克尔站起来,走到靠近楼梯的架子上,拿了一瓶矿泉水给欧文。欧文注意到那里放了一些日常用品和零食。他接过矿泉水,拧开瓶子,大口大口地喝水。
“贝肯。”迈克尔突然说。
“什么?”欧文把瓶子放下。
“我的姓。贝肯,迈克尔.贝肯。”
“贝肯……”欧文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他不认识姓贝肯的人(他认识的人并不多),他有印象的罪犯里,也没有姓贝肯的。
“我相信我们都对自己的童年有很多话好说,”迈克尔看着欧文,“那些细节改变了我们。”
他说的没错,欧文想,他害怕木偶,有想象中的朋友,这都和童年有关。然而他的童年真的太悉数平常了。对他来说,那是构成他的元素,如果他说出来,普通就一览无余。要在迈克尔手中活下去,他是不是应该隐藏这些事?迈克尔希望一个犯罪的搭档,欧文知道自己根本不合适,他害怕在现实里看到别人受伤,他会被木偶吓得跳起来。
“我在阁楼里见过一只木偶,被扔在盒子里。红色的眼睛,漩涡的,不友好。看见它,我就赶紧下楼了。那天夜里,我听见阁楼上有声音,好像是脚步声,我以为它要来捉我……也没什么,就这样。我那时住在叔叔家,不应该随意去阁楼玩。”?欧文看着迈克尔,不再说话。这一刻,他觉得自己需要迈克尔,那么需要。好像他现在就是被扔在阁楼的木偶,又或者那个躺在床上吓得发抖的男孩。一个晚安故事和晚安吻都好,但当时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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