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落了地,男人的鼻梁马上青紫了起来。
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应该非常疼吧?他没有瞪眼,也没有骂人——当然,估计警察也不允许,但是他竟然对着老杨女儿的方向跪下了。
难道这个杀人犯还有良心?
有良心他干嘛还去杀人?
严治学觉得此生再也没有哪天比今天见到的人更多了。
小时候他在学校学习好受表扬,常常会作为学生代表在主席台上发言。可那些在台下的同学都是井然有序的,他们不但不能讲话,该拍巴掌的时候还得拍巴掌,所以他们的注意力并不总集中在严治学身上,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希望主席台上的人少说一些,好快快结束会议,所以再多的人在严治学眼里也就是几个方块而已。
但是今天不同了,警察的焦点是他,现场观众瞩目的是他,受害人的家属更是想时时冲到他身边狠揍他一顿。哪儿哪儿都是人头攒动,让他很不习惯。他有多久没成为大家关注的对象了?人流汹涌的让他害怕,可他知道,他必须咬牙把这一切走完。自作自受,前面的都作了,后面的必须受。
那个石块打得真疼,要不是有这么多人,严治学简直要哭出来,可他害羞的性格不允许他在人多的场合流泪。他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当初不该为了几块钱的上网费就到别墅来偷钱,更不该在被那个阿姨发现时一时慌乱就把她杀了。如果当时兜里碰巧没有放着那把刀就好了,如果当时自己大脑清醒能够控制住自己就好了。
是不是如果在那个警察家中长大就会没事了?
严治学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要强的,面子就是他们活下去的资本。当自己才翻入别墅区12号,还没进门就被一个阿姨发现时,自己本能的选择就是不能让她叫喊,不能让更多的人听见,否则的话,消息就会传到父母的耳朵里,那样自己就完了。
警察说自己在那个阿姨身上捅了九十七刀。有这么多吗?反正自己当时只是一直重复同一个动作,直到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为止。
回家的路上自己怕得要死,总觉得路上的人都在盯着自己。回到教室,根本学习不进去,老想着下一秒钟老师和同学们就会发现自己的秘密了,那时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隐藏得这么久,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收获爱情,并且有了一双儿女。
如果自己和宜佳好好过日子,不去赌博,不去盗窃,就不会被抓,警察就不会给自己验血,那么自己是不是就会一辈子逍遥法外?
但是心里有个秘密真难受啊,做了亏心事心里真痛苦啊。多少次自己都想跟父母坦白,跟宜佳坦白。可坦白之后怎么办?痛苦分成三份并不会稀释痛苦,反而会让痛苦的人数大大增加。
事情的起因是上网没钱,所以网吧严治学再也不去了,免得想到那起凶杀案。
有网吧的街道他都绕着走,因为捅那个阿姨,不知怎么也捅伤了自己的手臂,严治学还下不了那么大的决心,把手臂砍断,只能买来手环遮盖住。所有能引起严治学回忆的地方他都在避免,甚至离开汤城后很少再回去探望父母,就是不想再踏进那座城市。能做的自己都做了,为什么痛苦依然纠缠着自己?严治学想不通,自己杀了一次人,就终身灵魂不得安宁了吗?
有一次在大街上严治学看到几个人在赌钱,流程很简单,就是猜小球在他的左手还是右手;费用也不高,也就十块二十块。
严治学一时兴起就去赌了几把。
慢慢的,赌钱的地点由街头来到了屋里,钱数也在十倍、百倍地提升。自己挣旳工资当然不够,剩下的不借高利贷就只能去偷。不过严治学已经不在意了,自己十几年前就该死了,已经又活了十几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剩下的日子就在大起大落中麻痹自己,努力忘掉杀人的痛苦,求得三五秒钟内心的平静罢了。
等在看守所,针管刺向自己胳膊的那一瞬间,严治学就明白,那一天已经在向自己迈近了。不过且不去管它,从今天开始,自己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在床上睡觉,不再担心床下有人,随时随地会向自己索命了。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父母给了自己一条命,现在自己又把这条命还回去了,从此以后,就和父母两不相欠。
但是那个警察说,自己的命是属于他的,自己没权利给别人。
那怎么办呢?父母的情分,自己今生注定是无法报答了。
宜佳终于明白了治学的苦心,怪不得他不敢上床睡觉,怪不得他晚上会做噩梦,怪不得他死活要离婚,原来他是个杀人犯。更没想到原来他还是爱自己的,所以要赶在一切败露前放自己自由,免得最后自己终身背上个杀人犯妻子的罪名。
严治学的父母短短十几天看起来老了十几岁,本来只是鬓边有几丝白发,眨眼间已是满头银丝。他们不愿出门,不看电视,不接手机,努力把自己的心锻炼成金属制作的,好继续在人世间过完自己的余生。
可是那个警察没完没了地找上门来,说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也许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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