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眨眼问道:“是你救我来的?”
他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沈大人。”然后他再次看向我,毫不收敛地向我传输着他那种异样的目光。
我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向他一抱拳随即离开。他看我走的方向不对,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小兄弟,那边是议事厅,大门在那边!”
我头也不回,就那么喊了一句:“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这么说,你打定心思要入我锦衣卫?”高高在上的指挥使问道。我在厅下跪着,眼睛只敢定定望向地面:“是。”
他笑了,我不知道是怎样的笑:“我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为大明朝左膀右臂,岂是你这等闲杂人想加入便加入的?”
我一时心急如捣蒜般连连磕头,我知道我的尊严正在被仇恨一点点腐蚀殆尽,却为了复仇,为了爹娘为了全鸡鸣驿的亡魂:“请指挥使相信我,我一定为大明王朝尽心尽责,赴汤蹈火,遵循一切指示,即便是付出生命也死而无怨!”
“你起来吧。”指挥使道,我马上不再磕头,只听他道:“叫什么名字?”
“顾弗尘。”我道,却仍然不敢抬头去看向他或者四周那些人的脸,我知道他们一定都在心里笑我。
“浮沉?”指挥使笑道,“好名字。有言道‘投祭水中,或浮或沈’。本座实话告诉你,锦衣卫,就是这王朝霸业的祭品!”“小人定尽全力当好这个祭品。”我马上接口道。
指挥使朗声大笑:“好,好!孺子可教!顾弗尘,你可有习过武艺?”
我听他一说,心中希望更甚,马上道:“在村中武馆学过些粗浅拳脚功夫。”
哪知他并没有马上说话,我的心脏猛烈撞击着胸膛,似乎下一秒就要破开血肉冲撞出来。还好,片刻对我来说太过漫长的寂静之后,指挥使又道:“那便好,只是入我指挥使司后,定要加强习武。”
我埋下头去重重一叩:“谢指挥使隆恩!”
“你站起来罢。”指挥使道。我心仍有忌惮,小心翼翼地站立起来,却仍是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我怕他们看到我眼中那种恐怕此生再也消不去的仇怨。“沈总旗,你找回来的人,由你带罢。”指挥使道。
我偷偷瞟他一眼,见他看向了厅下我右侧一人。那人规规矩矩地一抱拳,开口只一个“是”字回应指挥使,声音却冷冽如腊月最砭骨的寒风。忍不住一个寒噤,幸好无人看到我的失态。
“跟我走。”身边那人道。我一愣,随即才发现他是在叫我。我抬眼用目光征求了一下指挥使的意见,指挥使微微一颔首。我立刻转身跟上那沈姓男子跑出厅外。
他的脚步太快了,轻身功夫了得。看起来只是在普普通通地走路,我却如何也追不上他。他走路的时候似乎发出了一种轻快清越的响声。他略一偏头,似乎很不屑地瞟了我一眼。那眼光虽然只有一霎,却也如刀锋一般。我心里一寒,似乎所有想法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在这里等我。”他停下得太突然,我差点刹不住脚撞在他身上。
我这才有机会从头到脚打量一下这个人。飞鱼服,绣春刀。星目剑眉,只是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凛冽如飞啸刺骨的寒风。
就算是这么英俊的人,也没有哪个姑娘敢嫁他吧。我这么想道。
他身上的飞鱼服精工绣着栩栩如生的飞鱼纹路。但是最格格不入的是,他的腰间系着两枚精致小巧的铃铛。
他看我没有反应,便兀自转身将我留在原地。这时我才清晰地听见他走路的时候腰间铃铛发出的清脆声音。节奏分明却千篇一律,如一首没有任何感情加入的歌谣。
后来我听别人说才知道,他叫做沈不夜,锦衣卫黄旗总旗。自从指挥使像甩一个垃圾一样将我这个累赘交给他,我就住在他的房间里,也就是我醒过来的时候置身的那个房间。
我不知道他这样一个完全没有办法相处甚至一天说不了两句话的人当时是发了怎样的慈悲,将一个衣衫褴褛满身尘土并且昏迷的傻小子救起并带回自己房间。
毕竟我又不是个大美女,能让他占点便宜。
他指导我学武练武,就算在迫不得已要说话指点的时候,他的声音依然是冷漠无情的。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默不作声用手中绣春刀的刀鞘敲打我的手臂或者腿,来告诉我什么地方犯了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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