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你总该也知道,若押在牢里,不出两三日,他就能越过宫中管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苏隽又点了点头。
他虽委身长春馆这般的风尘地,但养出了一副傲慢清高的性子,无论何种处境,总要把自家的态度掩饰地不卑不亢才好。而如今落于平阳被欺之地,却容不得他自命清高了。
入宫一事,表面上虽说是他顺应时势而为,但的确有置丞相于死地的动机。不过就算他再怎么不学无术,也不会仅仅拎着一柄半寸长的小匕首、跑到景仁宫光天化日下行刺……虽说他从小到大只学了琴技,但又不是没脑子,是绝不会做出这类蠢事的。
下毒不比明晃晃送上去的刀刃更容易成功些?
“想活命么?”见苏隽逐渐有了动摇之意,刘璞背手往他身前靠了两步,屈膝蹲下,低声道:“倒先告诉给我,你与程家有何渊源?”
苏隽听见问话,脊背一时僵直,竟下意识咬紧双唇、不肯作声了。
“救你出来,总得有回报。不清楚你底细,让我如何信任于你?”皇帝轻哼半句,伸手覆在苏隽瘦弱双肩上,力道颇足得往下压了一指。这暗中用力的一掌压下去,苏隽的身子往一边偏了半寸,却让皇帝眼尖地瞟见了这人身后揉成一团的麻纸。“那是什么?”
刘璞伸手把它捻起、展开来,原来是一张已经脏污了的乐谱残卷。定睛四望,不远处还落在三四张类似的纸团子,不过脏污的太厉害,刚刚居然没分辨出来。
至于其上的污迹,是血迹、抑或是泥水?
“啧,苏公子好学识,入狱也入的这么雅致。周铮,看来咱们来错地方了,有人在这鬼地方过得还挺舒服呢。”
皇帝把那一张脏麻纸扔回到地上去,完全没发现自己刚刚居然把古乐谱抓反了。
虽然乐谱上奇奇怪怪的符号他都认不得,但欲擒故纵这一招还是耍的很不错的:刘璞直起身来,如同真要把苏隽扔在此地、自顾自走到牢房外去。
“北方月亮山,”苏隽果然中招,低声妥协,“我父亲与程楠有过节。部族兵败后,他带我逃难,不想被程楠这混蛋抓去杀了。”
“月亮山?”
月亮山是北番一个极其骁勇善战的部落。据言这部落里的每个孩子都是从小饮狼血、吃狼肉长大的,他们脊背上都刻有青石狼头,个个都是狼魂转世,皆有以一敌百之力。在朝国征伐北番时,月亮山部孤身留存将近十年,是一块儿谁见了都胆寒的硬石头。
当年费了好大力气啃下之后,曾下令将其族民尽数砍头祭旗,不想居然漏了这一个孩子。
“令尊何人?”
刘璞听闻此内情,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家父苏古,曾是京城琴师。后来娶了我娘,便搬回了北方。父亲被杀时,与程楠有段话讲,我偶然听见,大约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个女子……”
苏隽答得语带苦涩,倒不像是骗人。
三人一时寂寂。
“好。”皇帝负手而立,下定了决心,“我这里有两件事情托付给你,其一,是到通天城走一遭;二,便是替我到北疆找一个人。你若肯应这两件事情,我明日便借发配边疆的由头送你出京,虽然前路艰险,但好歹能保得小命。你仔细思量思量,看哪条合算。”
之前所说两者相争必选其一,就是在告诫苏隽,京城这滩浑水,进来就跑不脱。想要活命,就不要想着置身事外,还是早早决定为哪家效力的好。
若苏隽现在想要活命,就得为他皇帝所用,否则只能待在狱中等死。
“但听调遣。”
苏隽两膝触地,从长远计议,不得不识下这时务。
“聪明人,长点心眼,别再被旁人当石头推下去喽。”刘璞得他承诺,用人不疑,只把要托付的两件事情合盘交代出来:“到通天城,一是帮我探查冯叔行缘何滞留于此地,以及周边驻军最近是如何走动的;二就是帮我带一件东西给檀家二公子。待会儿出去,自然有人告知你该如何从通天往京城报信,至于檀二公子一事,送去的东西乃是绝密,倘若路上有所变化,有落入他人之手的嫌疑,宁可毁掉也绝不能让与他人。”
“至于到北疆找人……你知道北境冯家么?”
如何不知道?北境冯家,不也是当年攻破月亮山的强兵猛将之一么?
“既然愿意为我做事,便只以程家为仇就好,冯家于你的灭族之嫌隙,我劝你还是放一放。不过,你知晓了这个消息,或许还能出一口恶气——刚得了消息,冯家内乱,主枝倾颓,偌大的家族,全分割落入了宵小之徒掌中,也算是分崩离析了。”
苏隽俯首:“只欲报杀父之仇,陛下尽可放心。”
“这便极好。”皇帝抚掌而笑,再道:“我让你找的那人,是冯家将军的独子。据言尚未足月,是冯夫人拼死保下来的。冯氏中人必然会争夺此子、外家更想擒家主以令诸军,四方寻找此孩的势力不少,我要你抢在这些人前边,先把他找出来,藏到个稳妥地方去。”
这几件事,说来复杂,当真做起来,只会比口头谈兵更难办。
苏隽闭了闭眼,俯身额头触地,全数应了下来:
“是。”
第41章 前因
“主子遣仆来问您一声,苏氏小子被皇帝流放北境一事,老爷可知道?”
程楠不置可否,浑不在意地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盏,似乎全心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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