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国末年,距今已有近五十载。原先的名门,也早就败落不堪。”刘璞无奈道:“纵然婴家还在显赫之时,我要一堆儒生又有何用?难道他们能替我堵塞大堤漏口?”
“这……陛下既然知道婴家,那应该也知道我叔叔婴几道吧?他极擅长丹青,”婴谷子伸直手臂,一指殿内壁上挂着的一副画,“看,您这里也收藏着一张呢。”
画上是一位妙曼少女,立于纷纷落落的桃花树下。那女子虽背过身去,但看其身姿婀娜,也不免让人猜想她是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作画之人又是怎样一腔痴恋之心。
画卷左角下,是一方手绘的大印,印上,用阳文绘着四个字:东篱山人。
第22章 锦墨
东篱山人。
这幅画挂在这儿的时间不短了。就连一向心细如发的周铮,都想不出是自何时起挂上的。他绞尽脑汁回想了片刻,终于还是转开了眼,心道:世间绝妙丹青手不知有多少,这小子仗着一个擅长绘画的叔叔、就想留在宫中?简直痴心妄想罢?
婴谷子大约也想到这一层,呐呐地要缩回手去,形容尴尬。
只有皇帝盯着他那根要蜷起、缩回的食指,目光炯炯地吓人。突然间,他站起来、往婴谷子那面俯身过去,沉声问道:“你叔叔,是东篱山人?!”
这一问的语气,不止把婴谷子吓了一跳,连周铮都是一哆嗦。在场的唯有穆棠,悠悠地抬头看了眼二人,又慢腾腾地低下了头去。
“是,”婴谷子瞪圆了眼睛,居然都有些结巴,“我有一张他许多年前作的画,落款就是这个。他的画存世极少,像您这幅绘印完整的,到南方可以卖许多钱。”
说着,他转身着手解开包裹,拿出半幅卷轴来。这卷轴本有一人多高,被昨晚那些个刺客放的火一烧,只剩下了半幅在。
众人看着他缓缓卷开卷轴,陡然间都有些失望:剩下的半幅,居然是上面的一半。至于落款的印章,大约早就被烧的灰也不见。
刘璞思忖片刻,还是将那半幅卷轴拿过来,细细打量。
这是一幅山水图卷,青山如黛,山中有一古寺,古寺上架着一间钟楼,钟楼后,则是一方如洗的碧空,透出缕缕悠闲静雅之思来。此画笔触之细腻,几乎能让人隔着画就听到钟声荡漾。
不同画师作画,笔法皆有所不同。这两幅,虽所绘之景各异,但以自己还算不错的鉴赏眼力看来,细腻之处都异曲同工,可见确实是一人所绘。
“你叔叔,也就是东篱山人,他练过武么?”刘璞将这幅画卷起来、握在手中,丝毫没有要还回去的意思。“你去把他请来。”
“不清楚。”婴几道想了想小叔那副骨瘦如柴、比自己还弱不禁风的身板,有些奇怪皇帝为何会这么问,“自从他离开朝都、一路往西而去,我已有近五六年没见他老人家踪影。一时间要找他来宫中,恐怕难办。”
“你找他来,我当然是要给你报酬的。”刘璞看向一旁默然无语的穆棠,了然笑道,“救人性命这种事,求到我这里来,想必是没有了旁的办法。不如就拿东篱山人本尊,来换他的小命。婴先生放心,我只是求教东篱山人几个问题,绝无伤害之意。”
只怕他想伤害,也动不了人家半根手指头吧?
“好……吧。”婴谷子也看一眼身旁的穆棠,即刻再补充道:“他的命需要南海蛇蜕来吊着。若您肯救他、年年供我们几张蛇蜕,我却找不回小叔,您就吃亏了。”
他身上君子气极浓,非要把事情说的明明白白,也不肯占旁人的便宜。
“无碍。”刘璞笑的可亲,语气却冰冷,“大不了我赔上几张蛇蜕,然后亲手剐了他。婴先生看怎么样?”
正值二人“洽谈正欢”,一位彩衣宫人急惶惶地在帘后露了个头。周铮忙出去查看,片刻后回来,脸上神情古怪,只低声对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神色微变,方才咄咄逼人之势略微的地有些颓败,过了半响,才意料之中地轻声道:“朱七,一路护他周全。”
头顶传来一声模糊的“是”,便闪身而去,唯余一道残影。
与此同时,檀二公子纵马飞驰出宫门,一路往檀府奔去。
因为他与皇帝的关系、以及他母亲的原因,檀燕归平常很少住在檀府。再者他父亲檀云又不是个喜好热闹之人,甚至连喝酒的朋友都少有,因此檀府一向都极安静、有时甚至可以说萧条。
今日却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闲人们,十分之嘈杂。
檀燕归扑下马,纵身挤过人群。他绝非身材娇弱之人,却依然被人群挤得前仰后跌。待他踉踉跄跄,全身衣裳皱巴着扒开众人时,只觉得浑身都被烈马踏了一遍。
“来了!”
“嗯,那就是檀府的小公子?”
“是啊,就是他。”
“这么一看,确实不像檀府的老主人啊!”
“难不成是真的?”
“我看像。”
“……”
明明是窃窃私语,听在檀燕归耳中,却好像是有人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吼出来似的。
檀府重重院墙中,当街站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女人。她年纪已经不小,容貌却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妍丽来,那种骨子里的风姿,一向比脸上的风霜印记更容易留存。这是个美人儿,即便此刻她脸上无一丝粉黛妆点、即便她衣衫上无华贵繁复的纹饰。
她便是檀燕归的母亲,檀府唯一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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